“那就向我澄清。”
我終于見識到了這樣的仙道,零星的火種極速凝聚,幻化成沖擊力非同一般的火焰,目光與我對峙,1 on 1的氣勢,緊緻下颚閃現一條若隐若現的弧線,含蓄的弧度與肆意的灑脫,我仿佛在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全身觸電的快感。
“我和他沒有。”
下意識的撇清關系,随即反悔。
“那就好。”
他又恢複了十七歲少年滿目澄澈的笑容。
“……”
我猛掐大腿,幹嘛要和他講!
靜谧無聲的等待中,我靠在椅背上悶聲不吭,仙道陪我等到遠處車燈閃爍,上車前我将外套交還,他在我身後目送我離開,寬厚的手心揚在半空,walkman插上耳機後音樂響起。
啪嗒!
我看見遠處刺猬頭捂着鼻子,連打三個噴嚏,不是吧……
耳機線垂蕩,周圍乘客關照我趕緊坐下,我一路都在擔心他有沒有着涼,回到寝室後立即摸出電話薄打回鐮倉。
“喂?”
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
“仙道,是我,椎名老師。你在睡覺嗎?”
不妙,這聲音多少有些沙啞了。
“欸,沒有,剛洗好澡,有什麼事嗎?”
長長的電話蓋不住聲音裡的迷糊與疲憊,我覺得他在隐瞞。
“沒,沒事了,你早點休息。”
急匆匆挂斷,在桌前幹着急,心不在焉惹來全寝室關懷。
美惠安慰我沒事的,體育生比我們常人耐寒抗凍,哪那麼容易生病?菜菜子與小熏不服,聲讨美惠仍在袒護及川老師,不把仙道當回事,勒令我周五下課後回鐮倉。
回鐮倉幹嘛?
照顧他呀!肉償!
神經病……
“你們别鬧,我隻是覺得他一個人如果病了有點可憐,而且也是因為陪我在車站等車時借了我外套。”
這群單純善良的女大不知從哪裡學來蠱惑妖術,整日在我耳邊吹風,從周三夜裡到周五,周末都不放過我。
“三比一壓倒性勝利,我們四個人現在達成共識,绫音,明天你得先去看看仙道再和及川老師約會。”
我這人脾氣還是有點軟的,尤其是吃人嘴軟啊,一頓下午茶就搞定了我,回到家又打給仙道,電話無人接聽。
這下難辦了,難道真的要先去看看他?
及川老師如約而至,周日等在我家附近,像朋友那樣相處對他而言仿佛易如反掌,至少在我看來他從未有過更進一步肢體碰觸的念頭。
我們就像是前後輩,帶教與見習生,話題基本上離不開教育與學生。
“對了,田岡老師叫我去看一下仙道,他今天訓練請假了人好像不太舒服,所以等下可以先去一次你那邊嗎?”
深藍色的海開闊大氣,踏入神奈川界,及川老師突然提起。
“哦,好。”
我内心隐隐作痛,果然是病了。
“周四周五我看還好,可能是最後一排窗開太大吹到了,不過這家夥身體一直很不錯,我記得他幾乎沒請過病假。”
“希望沒什麼事。”
水光山色我無暇顧及,滿心念叨着快到家快到家,最好是虛驚一場,僅剩兩個月的迎考複習階段誰還折騰的起生病缺課呀!
車停好上樓,及川老師敲了半天門無人應答。
“那晚上再來看看好了。”
就在我們決定放棄時,耳朵被熟悉的聲音空襲,說是地震也不為過。
“你怎麼那麼重!”
“嘛,其實你不用扶我。”
“你以為我想?”
“也是,越野要對我負責哦。”
不敢相信兩個男生對話如此肉麻,就在樓梯口,我與及川老師遇見了抱作一團的仙道與越野。
“椎名老師,及川老師!”
越野見我眉開眼笑。
“越野同學,下午好。”
及川老師趕緊湊上前。
“仙道,你沒事吧?”
我站在一米九的大男孩面前,見他掙脫越野懷抱往牆上貼。
“好像……”
他剛想說什麼,手扶着額頭,一臉不大憔悴的憔悴模樣,越野就像隻炸了毛的貓橫在我倆之間,激動的握住了我的手:
“椎名老師你能照顧一下他嗎,我要去訓練了!”
兩分鐘後我與及川老師來到仙道家,主人有氣無力半躺在沙發上解釋,并非感冒發燒而是越野閑來無事陪妹妹做了便當,沒有喜歡的女生可送于是随手塞給他導緻了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你去看過了嗎?”
及川老師應該來過幾次,對仙道家的擺設熟悉,取出水壺燒上熱水。
“嗯,剛從醫院回來,配了點藥。”
仙道蜷縮成一團,白皙臉蛋病怏怏的捂在毯子裡少了往日生機,輕柔語氣叫人不忍離去:
“我在家睡一會兒就好,不用留下來陪我。”
本來沒人要留下來陪他,可經這麼一提,班導及川老師仿佛被提醒到,三年前田岡教練對仙道父母誇海口一定不讓孩子在鐮倉受委屈。他跑去玄關處看了看藥袋子,說明書顯示每六小時溫水服用一次,病例上有叮囑應留院觀察兩小時。
“怎麼不在醫院呆着呢?”
仙道聲音越發孱弱道:
“越野怕趕不回醫院我一個人沒力氣打車。”
講真這一刻我完全不認識這個仙道彰了,長腿一收,狗狗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從毯子裡露出半截來,剛邁入二十初戀初吻初夜都在的我此刻母愛泛濫,真想替他蓋被子、手把手喂藥,并摟到懷中問他冷不冷。
我發誓,這是一種單純的關愛,絕不摻雜邪念。
“那我們在這裡陪你吧,仙道。”
及川老師走向電話機旁,随手撥出快捷鍵,看來他真的對這裡相當熟悉。
我挪動步子到他身旁,半蹲着看,迷人雙眼如提前滑向地平線的太陽,白晝就此告一段落,均勻的呼吸每一下都在撩撥我心,直到有人拍拍我肩,才喚醒看癡迷的我。
“起來坐會兒吧。”
我與及川老師面面相觑坐在客廳,這畫面像極了家訪。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總覺得無聊且多餘,看個病人真需要兩名成人看護嗎?
“不如你先回去,這裡我看着就好。”
他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悄咪咪地對我說。
“但我就住在隔壁,及川老師,這裡交給我吧。”
論地理位置優越顯然是我更勝一籌。
“那有什麼事你聯系我,晚點我來送晚餐。”
這才下午三點,與其讓他再跑一次不如趁着秋高氣爽去看那快要落地的紅葉。
“食物中毒的話還是吃的簡單點,晚上我會煮點清淡的,就不必麻煩你跑一次了,還有就是楓葉的話……”
站在玄關處,我想無法成行的賞楓之行是上天在對我發出信号,該坦白的就不遮遮掩掩。
“及川老師,還是和懂得欣賞的人一起去吧,我這個人沒什麼浪漫細胞。”
我對他深深鞠躬,帶着我的歉意。
“椎名……”
他看着不甘惘然,最終在關門前仍舊保持體面的微笑與我說道:
“我知道了,仙道他就拜托你了。”
嚴格來講我們有過五次“約會”,連手都沒牽上就被喊停。我總以為倘若對象是成熟且富有魅力的及川老師,我多少會在某刻為他不動聲色的進攻而服軟,謙遜有禮的相處與細心周到的呵護令我暖心,明裡暗裡對我表達着喜歡,願意等我直到……
直到我點頭或确信沒有可能。
就在仙道倒下的這刻,我意識到許多事情不能勉強,守得雲開見月明是錯誤的執念,腦海中翻江倒海的想法促使我将拒絕擺上明面,并非我心裡裝不下一份成熟的愛戀,隻是在得知需要留下陪伴仙道時,一顆螺絲松動,全身心感到不應有的慶幸。
是,比起與不來電的及川老師去看楓葉,我甯可陪某位學生直到他康複,這位學生甚至可以是任何人。
下午的時光過很慢,在我的思緒中,夕陽斜進窗,烤的整間屋子暖洋洋。我對着仙道的無暇臉龐發呆許久,他終于在迷迷糊糊中換了個躺姿,意識到自己在沙發上,委曲求全的姿勢對于一米九的高個子來講着實難受。
“你要不要回床上睡?”
我見他輾轉反側,忍不住擾醒。
“唔……椎名。”
一隻手掀開薄毯,另一隻手倏然握住我手腕。
仙道沒有發力将我往哪拽,密如織網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睜開分兩半,上下眼睫像蝴蝶煽動翅膀,我很難将目光從他的臉上挪開。
“嗯?要喝水嗎?”
實在是太漂亮了,這個人。
我目不轉睛看着他,薄唇微張,手指搔我腕部肌膚,好似一陣清泉流過,無形中有力量指引我靠近他,唯有靠近才能聽見病人那有氣無力的嗓音。
“你也會陪我嗎?”
耳邊的風溫熱、潮濕,一秒入夏,是我與他相逢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