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三飲着酒,原地打了個轉,打了個酒嗝後才道:“你是一把銳刀,在戰場上帶兵需要的的确是你這樣的前鋒,敢沖鋒,敢出頭,敢帶着隊伍拼死一搏,可是要做一個好的将領,這些卻遠遠不夠,好的将軍需要運籌帷幄,需要等候時機,在大局之上,每一兵每一卒的犧牲都不能白白浪費掉,過剛易折,越是鋒利的兵器越需要打磨才能襯手,留在徽京對你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
陳老三不愧是黎敬天的狗頭軍師,每次都能将他說得心服口服。
黎奕雖有動容,卻還是假裝固執,借踩着桌子順杆爬上了陳老三的肩頭,輕松拿回了自己的酒壺。
陳老三絲毫不在意,一把抱過他的大腿,讓他騎在自己肩頭,嘻嘻哈哈道:“你看朝中哪個大臣的公子哥像你一樣苦哈哈的從小在軍營裡長大,誰不是錦衣玉食的好生伺候着,就你和個虎崽子似的,天天在疆北的泥堆裡摸爬滾打,我看你就趁這個時候,好好享受下你京城貴公子的生活,該吃吃,該喝喝,沒事就和明清一起進宮陪陪太後,别想那麼多有的沒的。”
“我才不和那個瘋丫頭一起。”提到黎明清,黎奕心裡就犯嘀咕,别家的兄妹都是兄友妹恭,也不知道為什麼到他家就蕩然無存,兩人一見面就掐架。
“行行行,不一起就不一起,我看人家明清也不想和你一起。”陳老三笑出了聲,擡頭認真道,“但是長懿,三哥認真地和你說,上次你因為救周家小子打了錦衣衛的事,千萬不要告訴給任何人,朝中劉譽耳目衆多,不比在軍營,你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哪怕是你自己,也就當那日遇到的是一個陌生人。”
黎奕不情不願地點頭,他其實比陳老三更清楚這種事,周家的事情剛過了風口浪尖,不能引火燒身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當年安國武侯少年得志時曾遭人構陷,是周岑在水火之中拉了他一把,如今他替父救周周家的人,這份恩情也算是償還了。隻是想起那日帶着面具的少年,他心裡總像隔靴搔癢,說不出的感覺。
也不知那少年現在過得如何了。
夜色攏月,家家戶戶花燈長明,黎奕也說不清是故意和父親賭氣,還是有意不落俗套,剛過了亥時就熄燈睡覺,哪怕聽到了院裡戰馬的嘶鳴聲也隻是翻個身後強行入睡。
預料之中的,天子诏令下得火急火燎。
剛過了中秋夜,黎敬天就重新披甲,透着钴藍的天朦胧得像個透風的蚊帳,看得人隻想讓被窩裡鑽,唯有銀甲摩擦的冷槍聲,才足以讓人為之一振。
黎奕躲在窗子前,用手指将油紙戳了一個洞,屏住呼吸往外面看,直到确定黎敬天離開了,才披着外衣走出來。
“真冷啊……”管家抄着手,看到了黎奕,詫異道,“公子怎麼這時候起來了?三哥本來還說去叫公子起來送侯爺一程,但是侯爺怕你還睡着就罷了。”
“秋風冷瑟,父親帶的衣物夠不夠?”黎奕心不在焉地看向門口,希冀能看到父親在濃霧裡殘存的背影。
“肯定是夠的,皇上體恤,這次無論是寒衣還是糧食都特地派人督辦呢,我聽三哥說這次朝裡派去的人是個貴人,有他在,軍營裡的兄弟一定能過個好冬。”
“貴人?哪個貴人?”黎奕疑惑,昨日宮宴上他走得早,還真沒聽到是哪個貴人。
管家轉着眼睛想了想,片刻後終于恍然大悟:“聽說是位姓劉的公公,此次是跟着侯爺一起去疆北的。”
昏鴉立在枝頭,不合時宜地發出嘶啞的叫聲,黎奕隻覺得自己的手指在顫抖,随之肩頭一松,外衣掉在了地上。
“……公子?”管家一驚,忙撿起衣服,要披在黎奕的身上,結果卻在面對黎奕表情時吓了一跳。
黎奕的瞳孔緊縮,表情好似撞了鬼!
“備馬!”黎奕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