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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吃兩次敗仗,烏拿托的老王族們也沉寂了下來,黎奕站在孫昭的營地裡,哨向回蕩上空,終于等來了送信的鷹。
孫昭掀了簾子,他的左眼上綁着黑色的眼罩,看着不像将軍,反倒像山上下來的匪,他問黎奕:“徽京的信?”
黎奕将信給孫昭:“烏拿托的探子,老王族們召見塔爾木,估計是想停戰。”
孫昭罵罵咧咧,他這次傷的重,行走間還有點跛:“這幫孫子,打不過就跑!”
心裡憋得窩囊氣沒處撒,孫昭一拳打在自己受傷的腿上:“西南和疆北替朝廷打了這麼多年,隻有這次損失最慘重。”
黎奕無法反駁,大元這些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連軍隊都在由盛轉衰,他與孫昭都是看着黎敬天和孫如意的背影長大的,如今接了父輩的缽,卻眼見着這高樓倒塌。
尤其是西南,這次要不是疆北幫襯,忠州怕是已經被人蠶食了。
孫昭心急:“朝廷怎麼沒有來信?我得和皇上将給孟林的兵要回來。不然西南連防守都成問題。”
黎奕說:“再等等吧。”
他和孫昭一樣焦急,木裡的事朝廷至今沒吵出來一個頭緒,他前幾日寫過密信給楊奇,卻始終沒得到回音。
雖說他與齊知遠事先有約,二人十日後在徽京城見。但如今他反而躊躇起來。
如今的徽京就像一灘深不見底的黑水,誰也猜不到在後面翻雲覆雨的是怎麼樣的一雙手。
黎奕握緊了手裡的烏木發簪。
“哪來的發簪?”孫昭不聽軍醫的話,竟然拿着酒壺要和黎奕對飲,“尋常女子更喜歡玉翠、金銀之類的小玩意,你這這根發簪要不送不出去,要不就是送給不尋常的女人。”
黎奕聽罷,拿着發簪瞧了瞧。他不是善打磨的人,光是烏木上镌刻的镂空花紋,就用廢了他好幾根木頭。
“讓我看看。”孫昭一個旋身搶了黎奕手裡的發簪,放在日光下轉着端詳。
孫昭總覺得這簪子上站着的兔子瞧着閃耀,細細一看,靈兔的眼睛鑲了顆綠色的寶石。
孫昭感歎道:“蹊跷。這靈兔長了顆綠眼珠子!”
黎奕奪過發簪,收進了衣襟裡,面不改色:“這是貓。”
……
骁勇善戰的小侯爺什麼都好,就是不擅長幹手工活。
孫昭抿了抿了唇,不知道該如何勸黎奕不如直接送姑娘銀子,也好過送這根模樣奇異的簪子。
黎奕看了眼孫昭手裡拿着的酒壺:“錢跋不是不讓你喝酒嗎?”
“嗐!那小子。”孫昭搖頭,“每次我受點傷他就大驚小怪的,這個不許那個不讓的。”
黎奕說:“錢跋是為你好。”
孫昭仰面,喝了一口酒後大喊“痛快”,他用袖子一抹:“那小子忠心。我在西南守了多少年,他就跟了我多少年。這輩子都不打算回徽京了。”
黎奕隻當他是說瘋話:“你是孫家人,要是不回去了,孫家老爺和大夫人不得來忠州擒你?”
“誰家後院沒個糟心事?”孫昭苦笑,沒回答他的問題:“先帝既看不起我們,又忌諱我們。文官在他眼皮底子下撕扯,他看得高興,我們他看不着,隻能自己臆測,再尋人打聽。”
黎奕将孫昭的酒拿走:“這酒不喝了,我替錢跋看着你。”
孫昭“啧”了一聲:“這酒必須喝,你知道我有多想同你一醉方休嗎?”
“他們隻知道我西南的六博戲精妙,卻不知道我們這一輩的人都是看着安國武侯的背影長大的。”孫昭望着遠方,喃喃道,“他就是我的師傅。”
陳老三研究六博戲時也說過,孫昭的兵法就是為了彌補疆北的疏漏,疆北要想長久守住,就要要學孫昭做出改變。
黎奕将酒壺扔給孫昭:“就這一次。”
“一醉方休。”孫昭用酒壺去碰黎奕腰間的壺。
孫昭問:“塔爾木去了烏拿托,疆北要平息好一陣子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黎奕答:“明日。”
他與黎明清本就是恩養在宮裡的質子,如今疆北平息,他與黎明清也該回徽京述職了。
孫昭搖頭:“你看那徽京城啊,各個心懷鬼胎,哪有我們這些武将的容身之地?”
孫昭說:“操。”
黎奕解開酒壺,喝了一口:“邊疆的仗是打不完的,新帝與先帝不同,朝中還有楊閣老鎮守,将軍冢失陷,徽京不會坐視不管的。”
“你替我回去。替我告訴徽京的那群人,孫昭不是靠人多才守住了西南,但是孟林的六萬精兵西南不能白給!我要給戰死的兄弟們一個交代。”孫昭說,“徽京不幫西南,朝中的貴胄不幫西南,但我要幫西南。将軍冢是老祖宗留下的土地,羌渠在孫昭說,忠州失意,一定會在别處讨回來,将軍冢往東就是蘇木,蘇木一旦淪陷,羌渠必然壯大,等到時候大元再和羌渠打,那注定是輸。”
穹頂之上彩雲變換,火燒似的豔美,孫昭仰頭,将酒壺裡的酒飲盡後道:“這是屬于我們這一代的戰争,我不能讓後代穿上盔甲,拿上刀劍,去替我們打。大元是垂垂老矣的獅王,但他隻要還有一口氣,我們就不配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