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千合與蘇時雪一站一坐,各自沉思着,靜默在二人之間緩緩流動。
蘇時雪看似在打量胡如玉的狀态,實際在心中猶豫——
她是否該和聞千合道個歉并解釋一二,澄清她并非有意掐他脖頸、當衆羞辱他。
糾結不已的蘇時雪并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聞千合也在反複思量,想要将前日看見的弑師畫面坦誠相告。
蘇時雪反複思索了許久也沒想定,反倒是聞千合先開口了,語氣遲疑:
“師尊,其實,前日您對陣魔宗瀕臨失控、弟子出面阻攔時……”
聞言,蘇時雪心頭一跳。
話頭都被他挑起來了,看來這個話題是避不開了。
她輕咳一聲,正色道:“不必說了,我都知道。”
聞千合一愣,眸中閃過一抹詫異:“……師尊,你都知道了?”
“是啊,”蘇時雪正被負罪感和窘迫感包裹着,沒留意聞千合的異樣神色,“不過你放心,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她以為,作出承諾後,這話題便可以點到為止。
沒想到,聞千合驚訝的聲音緊随其後響起:“再有……?難道,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麼?”
蘇時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驚疑,詫異,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沉痛和自責。
他這是什麼表情?雖然,她對在感情中占據主位這件事挺感興趣……但她以前确實沒體驗過。
可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但為了維護作為師尊的正面形象,她還是據實以告:“那倒是不曾有過。”
話落,聞千合松了口氣般:“沒有就好。”
“……”蘇時雪掃了一眼聞千合稍稍釋然的表情,心頭疑惑更甚。
她轉開視線,迅速把她寫下的劇情複盤了一遍,确定原身和聞千合沒有任何暧昧過往。
原身對所有弟子一貫冷漠,而聞千合的官配則是宗政姝。
那他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反應?就好像……男友吃醋質問一樣,好怪。
另一邊,聞千合不動聲色地平複着慌亂的心跳。
沒想到,師尊她早就知道了?
而且……竟沒有怪罪他?
從懸崖一瞬回到實地,他隻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被籠在極大的不真實感中。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沒有察覺——殿中另一人醒了。
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慵懶地半睜着,帶着幾分剛醒來的茫然疑惑。
少女的肩膀動了動,蘇時雪餘光瞥見,輕聲問道:“胡如玉,你醒了?”
聽到她的聲音,胡如玉眼中迷蒙神色瞬間消退,紅芒一閃而過。
下一瞬,她陡然暴起,五指成爪,閃電般朝蘇時雪抓來!
變故毫無征兆,距離較遠的聞千合根本來不及出手阻攔!
而蘇時雪此時體内力量尚未恢複,幾乎無力抵擋,可若她繼續閃躲,隻怕會暴露她中毒的秘密!
電光火石間,蘇時雪突然想起在皇城時,她順手收起了謝鴻影用來困住皇帝的鎮魂索。
此法器有壓制修為之效,隻是先前胡如玉失控發狂時力量過于強大,鎮魂索沒能派上用場。
但現下胡如玉剛受了傷,鎮魂索或許能将她制住!
來不及多想,蘇時雪擡手從納戒中抓出一物,看也沒看地抛向胡如玉。
撲簌簌——
一把散發着誘人香氣的塊狀物,劈頭蓋臉撒了胡如玉滿身。
空氣滞了一刹,三人都愣住了,齊齊盯着地面。
光潔青磚上,散落着一地肉脯,甜辣肉汁油潤潤的,零星白芝麻點綴其上。
“……”蘇時雪忙中出錯,心頭一窒,趕忙趁着胡如玉盯着肉脯發愣的瞬間,掏出真正的鎮魂索朝她抛去。
灰撲撲的長繩如有靈般,觸到胡如玉身體便自動攀上絞緊,瞬間令其動彈不得。
一旁,聞千合正欲刺出的長劍滞在半空,眉頭驚詫地蹙起:“師尊,這……是什麼招式?”
“這招叫暗渡陳倉,出其不意。”
蘇時雪輕咳一聲,面不改色地給自己找補,随即将視線轉到胡如玉身上,肅下臉色剛想呵斥,卻發現胡如玉的樣子有些不對勁。
被鎮魂索困住後,她竟毫不掙紮,甚至動也未動,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勢,怔怔地望着……地上的肉脯。
蘇時雪恍然想到了什麼,從納戒中取出一塊新的肉脯,遞到胡如玉面前。
胡如玉眼神松動了些,如小獸般皺起鼻子聞了聞,下一瞬猛地張口銜住肉脯,幾乎嚼也不嚼地吞下,随後再次張開了嘴巴。
蘇時雪又喂了一塊,再一塊,直把她收着墊肚子的肉脯全喂給胡如玉了,後者仍是一副沒吃飽的模樣。
“哎别,地上的不能吃。”
蘇時雪拉住吃上瘾了的胡如玉,心情複雜。
肉脯投喂一空,可胡如玉顯然還未清醒,難不成她要去膳堂找點肉來繼續投喂?
正想着,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身旁:“弟子這裡也有些,不知能否派上用場。”
蘇時雪低頭一看,聞千合掌心正托着一包點心,油紙上印着“豆糕坊”三字,隐隐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她接過油紙包拆開,取出一塊豆糕遞到胡如玉嘴邊:“吃嗎?”
胡如玉顯然不喜歡豆糕的味道,隻聞了一下,便煩躁地皺起鼻子,猛地甩了下身體,竟将整包點心撞落在地。
蘇時雪一個沒拿穩,豆糕便已碎了滿地,隻得眼帶歉意地望向聞千合:“改日我再買些來賠你。”
“無妨,師尊,這沒什麼。”
聞千合垂頭望着滿地殘渣,輕聲答道。
與此同時,胡如玉終于清醒了過來,迷茫的雙眼眨了眨,疑惑道:“師尊,弟子這是……怎麼了?”
“醒了?”蘇時雪淡淡笑了下,轉向一旁的聞千合:“你先出去,我有些事要單獨問她。”
與此同時,雲清宗後山烈陽秘界内,兩道狼狽身影踉跄跋涉着。
整片大地都是恐怖的暗紅色,遍布猙獰裂口,熾熱岩漿如毒蛇般湧動其中。
目力可及之處,竟無一絲綠意、半點陰涼,而擡頭一望,天空中竟盤踞着九個太陽,似要将人活活烤熟!
兩道身影中的一個猛地一晃,險些跌入岩漿,站穩後怒斥道:“那女人真是瘋了,讓我們來這兒取藥草!”
另一人也并不輕松,面上卻仍端着滿不在乎的神色:“段峰主如此不滿,不還是乖乖來取了?”
“你!”
段卓被曲南歸噎到,神色一滞,繼而陰狠道:“不行,她這般羞辱本峰主,本峰主誓要讓她嘗嘗後果!”
曲南歸抹了把熱汗,掃了段卓一眼:“就你?還是算了吧,上次當着全宗門的人……”
“我那是太草率了,中了她的計!”
二人沉默前行了一會兒,段卓壓低聲音道:“思來想去,我不能親自出手,否則她必然有所防備。得尋一個能近得了她身的人……”
段卓說了一半停下,似是想賣個關子,曲南歸卻看也沒看他。
半晌後,他撇撇嘴繼續道:“她身邊那個灑掃童子,叫什麼來着……”
“蕭雪山。”
“對對對,就他!”段卓冷笑一聲,“借他的手,必定萬無一失!”
曲南歸斜了他一眼,輕飄飄開口:“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