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融化柔軟,濕潤裹纏生澀。
起初是她扣住了他手指,後來被扣住的人越攥越緊,像是想要十指死嵌。
被攥得疼了,她含住他輕顫的唇報複般咬了一口,滿意地聽見他‘唔’地呼痛。可誰知少年初嘗竟學得如此之快,有樣學樣地含了回來,卻不咬,唇齒若即若離觸碰,舌尖描畫一般流連。
不甘落于下風,她擡手覆上他一側耳朵,又用手臂圈住他另一側。少年頓時亂了陣腳,外界被封鎖,咫尺間的聲音被無限放大,能聽見的隻有唇舌糾纏起伏的水澤和他零落混亂的心跳。
覺察到他的慌亂,蘇時雪咬着他唇瓣輕笑,下一瞬腰上一緊,随即天旋地轉,被她圈在臂間的人猛地翻身覆上來,換她被壓在已變得微燙的地磚。
“姐姐……欺負我。”
近距離傳來的含糊話語帶着幾分鼻音,委屈又郁悶。
他撐在她上方咫尺,兩人鼻尖抵着鼻尖,彼此呼吸貼近到難以分辨。
不知是誰的手摩挲着誰的腰,又是誰的手覆上誰後頸。溫度升到瀕臨燃着,距離近到幾乎交纏,蘇時雪突然貼上一角未被染燙的地磚,冰涼堅硬倏地喚回了她的神智。
她翻身而起,卡着他脖頸将蕭雪山按在地上,聲音瞬間恢複冷冽:“這是幻境。”
‘咚’地一聲,蕭雪山後腦磕了個結實,眼中瞬間泛起淚光,眼角紅得要碎:“不是……掌門,不是的,我……”
朦胧淚霧顯得他眼眸更醉人,蘇時雪恍了下神,手上力度險些松了。她立即擡手覆上他眼睛,像是給自己定心般沉聲道:“幻境,假的,不可信。”
被她按在地上的人連連搖頭,睫毛蹭在她掌心,帶過一陣陣酥癢。他聲音被扼在喉間的手壓得暗啞:“掌門,我不是假的……我,我其實……”
“假的。”蘇時雪一邊重複着,一邊觀察周圍,試圖尋找破除幻境的方法。
“其實我……其實……我傾慕掌門已久,真的……”
暗啞嗓音猶猶豫豫,越說越輕微,顯得無比真誠。
蘇時雪卡住他脖頸的手頓了一下,随即收得更緊:“别再說了!都是假的!閉嘴!”
她心緒淩亂,來不及琢磨為何她的幻境裡會是蕭雪山,隻一心想着快點離開這裡。她環視四周,随手揮出一道火刃,暴烈鋒銳劈中軟榻,卻像水滴入海般沒激起半點反應。
她又朝各個方向攻擊,都無法動搖幻境分毫。看來,周圍物件都是純粹的幻象,破局法門隻有……
她歎了口氣,緩緩合上眼,輕聲道:“抱歉。”
‘轟’地一聲,火光驟然炸開,瞬間吞噬了那雙驚恐睜大的眼睛。
幻境果然随之潰散,周圍陷入黑暗,蘇時雪終于松了口氣,閉着眼平複心神。
剛才……剛才真是……無極聖宗這‘無盡望眼’确實詭異,她險些敗在這幻境裡。
唇瓣仍有些酥麻,觸感依稀還在,就好像她真的和他……蘇時雪立即掐了下手指,試圖将徘徊在腦海的旖旎畫面趕走。這幻境必定是胡亂織造的,她對蕭雪山分明清白一片,怎可能……
可她越想甩開,眼前就越晃着少年醉人的眼瞳和水光潋滟的唇,否定的話哪怕對着自己也說不出口。
得快點離開!這般想着,她睜開眼,卻被入目的景象驚得僵住。
大片的鮮血,有些是她的,有些不知是誰的。她身上極為狼狽,遍是劍傷,肌膚已迸裂到無法愈合。她身前有個人倒着,不知死活,遠處一群人成包圍之勢立着。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遲緩地擡頭環視,卻發現圍着她的都是熟悉面孔。
尚夢、柳明珠、沈蒼年,不久前還并肩作戰的三人正抱臂望着她。再遠些還有一臉事不關己的曲南歸,甚至還有被她誅殺封印的徐長峰和段卓。
更遠處,她還看見了她的幾個弟子,除了聞千合都在,日前退離師門的宗政姝也立在其中。他們與内門其餘她熟悉或不熟悉的弟子站成一群,齊齊望着她。
令她感到極度陌生的,是所有人投來的眼神——冰冷,嫌惡,甚至稱得上是盼她去死的厭恨。
蘇時雪詫異地望着周圍的人,接着,她似有所覺般擡頭。
半空中,一道熟悉身形淩空懸立,他手持灰青長劍,居高臨下俯視着她,身後盤踞着一條幾乎占滿天際的金瞳巨龍。
她神識有些混亂,看不清空中那人面目,卻隐約覺得這畫面熟悉。她視線緩緩下降,落至倒在她面前那人身上,忽地感覺心尖劇烈顫起來。
她猶豫地伸出手,握上那人瘦削的肩。衣衫下肌膚冰涼,她用了最輕最輕的力道,将他翻了過來。
酒液打翻了,盛酒的盞一片灰暗。
蕭雪山當胸受了一劍,死在她面前。
她曾親筆寫下的結局,她一直努力想要避開的畫面,終究還是真真切切上演在她眼前。
她沒有做到嗎……?結局還是無法改變嗎?
她指尖顫抖起來,一把攥住蕭雪山半張着的手,可片刻前還緊緊回握她的手指此時冰冷死寂,再也不動了。
這是幻境,這是假的,蘇時雪在心中一遍遍重複,她不會重蹈原結局的,宗門衆人不會再厭惡她的,蕭雪山不會死的。
她緊緊攥着掌中冰冷的手,想要尋得一分笃定。
可落在她身上的每一道視線,都在向她投來埋怨,抛來嫌惡,砸來厭恨,快要将她搖搖欲墜的那分笃定淹沒了。
怎會這樣……她不是這樣的!她明明面對斬至眼前的刀鋒也不生畏懼,一人對敵數萬魔修也沒有退縮,被玄方桎梏在虛空中命懸一線也未曾慌亂……
而此刻,她怎會突然不确定了?
她視線劃過一道道冷眼,最終落回面前氣息全無的少年身上。
那雙漂亮的眼睛渙然半張着,不再笑了,不再堅定地注視着她了,她這才恍惚明白了。
原來,在她心中……蕭雪山竟如此重要啊。
一直對她赤誠一片的人,唯一能夠完全放心信任的人,被她弄丢了。
曾對他允諾過的傾力保護,她食言了。
身後空蕩無人,巨大的孤寂感如海嘯般砸下來,将她瞬間吞沒。
周圍道道冷眼化為削骨的劍,仿佛她真的受萬夫所指,仿佛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毫無意義,仿佛注定的結局竭盡全力也無法改變。
‘锃’地一聲,有神劍出鞘,一道冰冷到近乎無情的男聲從空中傳來:
“師尊,莫怪。”
“……莫怪?”她呢喃般重複一聲,掌中指節冰得刺骨,她卻從中汲出近乎絕望的力量,從鋪天蓋地的孤寂海嘯中強行掙了出來。
“莫怪?”她冷笑着,伸手緩緩合上那雙灰暗的眼,随即猛地擡頭,厲聲喝問:“我憑什麼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