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好多人放了天燈許願呢。”

“你也有願望？”

“啊，我、我嗎？沒有沒有，沒有願望了！”

“撒謊。”

“啊……嗯……我想……想……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星星啊……”

蘇時雪在鼎沸人潮裡停下，擡頭望天。然而一層薄雲不知何時泛了上來，燈火又輝煌，夜空朦胧暧昧，一顆星星也不見。

“看來，隻能等下次了。”

她收回視線，卻正好對上身邊少年有些沮喪的神色。她不知道蕭雪山腦子裡想的是什麼，隻以為是因為看不到星星而難過，轉念一想，她今晚确實說了太多的‘等’。

“有了。”她眼睛一亮，拉着蕭雪山就往一邊巷子裡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擠開行人鑽入道邊小巷，比起主街喧嚣，巷子裡靜得像是異世界，淺淺亮光從巷口漏進來，隐秘又迷離。

“姐姐，你是要……”

疑問的話剛說了半句，蕭雪山突然感覺周身一暗，像是突然遁入一場無光也無風的夜，再睜眼時，卻被入目的一切驚得忘了呼吸。

“這是……”

萬千燈火織成河，璀璨輝煌，從他腳下蜿蜒而過。

整座皇城都在他之下，焰火，花燈，遊龍，人間燈火像一顆顆散落的星，在暮冬寒風裡忽明忽滅。遠處有人放起一大片天燈，暖黃光點搖晃着飄上天空，像是失落的星星正告别人間回天庭。

“好漂亮……”

“皇宮裡最高的建築，能望見皇城外數裡。天氣晴好的時候，說不定能看見雲清宗。”

蘇時雪拉着他在金瓦上小心坐穩，卻對腳下風景沒什麼興趣。

她早看慣了世間各色，環顧她身邊，能吸引她視線的隻有那張被燈火映亮了的側臉。

焰火在他眼中明滅，遊燈在他眼裡閃爍，但最驚豔的，終究還是他的眼睛。

“以後，陪你看很多焰火和星星。我們還可以南下去看海，或者向西，據說西域風土人情都不同。小雪山，我們會有很多很多以後。”

那雙眼睛從絢爛燈火收回來看向她，認真又虔誠，“好。”

旖旎沉浸入夜風裡，直到皇宮夜巡的侍衛發現了坐在殿頂上的兩人，立即戒備喝問：“什麼人？！”

拔劍聲拉弓聲驟響，蘇時雪忙拉着蕭雪山遁入虛空，兩人瞬間從侍衛眼皮子底下消失，一閃的功夫，回到清凝峰頂千雪殿内。蘇時雪‘砰’一聲關上殿門，好像身後還有侍衛在追似的，接着和身邊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大笑。

“他們的表情，哈哈哈……看見了嗎？”

“看見了，”蕭雪山也抿着唇忍笑，“明天，皇宮裡又要多出一條新的鬧鬼傳聞了吧……”

兩人默契地笑作一團，笑聲在殿内不斷回蕩着，接着又默契地一起安靜下來。

靠在殿門上，蘇時雪托住他臉頰，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順着他散落的額發。

“真的沒有其他願望了？”

蕭雪山呼吸頓了頓，感覺心口猛地跳快了。殿内沒有點燈，也許是黑暗給了他勇氣，又或許是那團火實在燒得太旺，燒淨了他的猶豫。

“其實……”他摸索着牽住面前人的手，“還有一個。”

黑夜戰栗着歸入寂靜，這扇門内由冬入春。窸窸窣窣的是春雷陣陣，旖旎水澤是連綿的雨，還有驚慌的悶哼，是陷入濕泥的踏春人。

春風裡，有人咬着另一人顫抖的唇笑出聲，

“好燙的願望。”

與此同時，距離此地千裡之遙的一座小村莊裡，披着夜色的行路人敲開村舍的門。

“大娘，借……哎哎哎大娘别關門我不是壞人！借宿，我就借個宿！”行路人從袖子裡嘩啦啦掏出一把碎銀，“柴房也行，就住一晚，大娘行個方便？你看我，長得也不像壞人嘛……”

大娘借着稀薄月光看了看那把銀子，又打量了幾眼這個敲門的年輕人，猶豫片刻才開口解釋，小心翼翼，

“年輕人，快些走吧……實在不是我無情，是最近不太平啊，南邊幾個鎮子都死光了……誰還敢放陌生人進門？你也别歇了，能走的話就走吧，離開這地方吧……”

年輕人不懼反笑，解下背上的劍極潇灑地抛了抛，碎發飛揚間露出了他的臉，竟是岑不疾。

“我知道，大娘。”岑不疾‘锃’地一聲推劍出鞘，眉尾輕揚，“我就是來管這怪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