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雪斂衣回到殿内,把剛才岑不疾那通沒頭沒尾的話抛在了腦後。
他總這樣,莫名其妙的,下次見到了再敲他一頓吧。
繞過幾尊屏風,榻上蕭雪山還睡得很沉,黑發散了滿枕,反襯得臉頰的绯紅更紅。
昨晚,他就這樣紅着臉求饒來着。
真是可愛得不行。
蘇時雪走到床邊坐下,擡手輕輕撥開遮住他眉眼的碎發。人已經快睡醒,鴉羽似的睫毛輕輕顫着,眼尾還挂着一滴淚痕。
像是覺察到熟悉的氣息,蘇時雪剛一靠近,他蜷縮在被子裡的手就追出來,摸索着攥住她衣角。
“睡醒了?”
蘇時雪輕聲問,卻沒回應。蕭雪山還睡着,聽見聲音眉心動了動,無意識地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些。
“真是……”睡着了比醒着還粘人。
手一碰到就掙不脫,蘇時雪隻好任他牽着,借機打量這株初綻的花骨朵。
隻是花骨朵的嘴唇紅豔豔的,還帶着斑駁的咬痕。
昨天,她把這株花骨朵握在掌心,問了很多問題。
前面幾個都答得很快,哪怕羞恥到讓他閉着眼睛不敢睜開的,哄了一會兒也都坦誠了。
隻有最後一個,追問了好久,哪怕嘴唇都咬破了,也強忍着不出聲。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也是這時候蘇時雪才發覺她在這種時候的劣性,蕭雪山越咬着唇不說,她越要笑着故意追問。
磨着問,掐着問,指尖抵着他戰栗的身體不放,直到他急促的呼吸全變成含糊不清的嗚咽,才顫抖着身體交出答案,
“第……一眼。”
第一眼。
想到這裡蘇時雪不自覺輕笑,向來腼腆又内斂的人,心裡的野望倒是生得很早。
她垂眸看着蕭雪山咬痕遍布的嘴唇,剛想用空着的手去揉一揉,就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第一眼。
是那個早上,她看見他的第一眼,還是她寫下的原劇情裡,五年前,原身在外門的一群孩子中挑中他的那一眼?
她來到這個書中世界的秘密,誰也不知道。
包括蕭雪山。
蘇時雪被他牽着的手僵了僵,他柔軟的手指還是溫熱的,甚至有些發燙,她自己的卻一點點冷了下來。
如果他說的‘第一眼’,是多年前的那一眼的話。
不是沒可能。對于當時在外院辛辛苦苦摸爬滾打的蕭雪山來說,原身就像天降神女把他拯救了出來。
年少慕艾,這沒道理不心動。
可若是這樣,她的所作所為豈不是天大的欺騙。
還有昨晚……
蘇時雪收回了手,一點點把蕭雪山牽着她的手指掰開,一邊掰,一邊在心裡默默想。
等他醒了,問問。都到抵額纏綿的地步了,她的秘密也該坦誠了。
再說了,以蕭雪山的可信度,就算是告訴了他,也不會有什麼風險。
隻是如果真如她所想……
道歉也好,補償也好,他怒而離開也好,她都接受。
别的,也都隻能是遺憾了。
明明睡得沉,說話也吵不醒,一把他手指掰開,蕭雪山就醒了。
看到床邊的人的第一瞬間,他還有點意外,像是記憶還沒追上來似的。接着就臉紅了,想起來昨晚種種,一下子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身側的手卻忍不住,摸索着去牽蘇時雪。
被躲開了。
蕭雪山沒多想,以為她還在生氣,躲在被子裡小聲道歉,“對不起……昨天,不是故意咬你的。”
沒回應。
他咬咬唇,越說聲音越小,“是因為……快受不了了,所以才……”
還是沒回應。
隔着被子,蘇時雪靜靜注視着害羞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人。床沿,他修長又漂亮的手指微微蜷着,摸索片刻,沒找到她,又自己攥起來。
手背上,還留着他難耐時自己咬下的齒痕。
這雙手,這個人,曾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坦誠在她眼前。
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他以為她是另一個人的基礎上的話。
想到這裡,蘇時雪反而冷靜得可怕。
她突然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晚,對未知的焦慮和對危險的恐懼充斥着她,獨自一人坐在這間空曠而寒冷的大殿裡,她都快把自己的掌心掐破了。
是眼前這個心思純淨的少年,毫無保留地信賴她,才讓她看見了那麼一絲走下去的希望。
在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真的孤立無援的時候,朝陽和他一起來了。
像是某種既定的命運,同樣是這間大殿,同樣是這張垂着層層帷幔的大床,甚至同樣是朝霞噴薄的清晨。
把自己藏在被子裡的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扯開一點被角,露出那雙澄淨的眼睛。
“小雪山。”她像第一眼時一樣輕聲叫他名字,“我們聊聊吧。”
“首先,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
日出,是個很短暫的過程,不過幾個呼吸,旭日已高升。
蕭雪山一個人裹着被子發呆。
不太對勁。明明昨晚還……
等等,不能回想。想想又臉紅。
他剛醒來不過片刻,大腦還有點混沌,隻知道蘇時雪突然一改昨晚的惡劣和親昵,十分冷靜地看着他,冷靜得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