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滾燙的血濺到了她的臉上,有一滴挂在她眼睫,她卻連眨眨眼抖掉那滴血都做不到。
阿陸是她最小的弟子,不久前剛拜入她門下。
小孩子初出茅廬,不懂變通,她脾氣又急躁,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臭罵他腦子笨,不如去殺豬。
眼睫上那滴血終于抖落,更多的溫熱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唯一能從他掌控下勉強動彈一二的,是蘇時雪,然而,她也隻能艱難地轉動一點頭,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她艱難地轉回視線,看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眼裡憤怒幾乎噴出火。
對上她恨意如血的眼神,明天寒卻很受用似的笑了。他朝前跨了一步,視線幾近貪婪地在她臉上眼中遊移,接着,他輕輕拎起大氅一角抖了抖。
更多的陰雲從他袍下抖了出來,落地成人,個個神情呆滞、身體虛幻。
看清之後,蘇時雪幾乎恨得咳血。這些鬼魂裡,有的她甚至眼熟,是前不久與鬼王惡戰時意外身亡的小弟子,有的她沒見過,但顯然是在場某人的親朋好友。
明天寒雖然急着恢複傷勢,吞噬了無數人的魂靈和能量,但偏偏留着這些人,等着這一日釋放出來,進行身體與心理的雙重淩.虐。
熟悉的鬼魂凝着利爪,一步步朝他們靠近,蘇時雪拼命掙紮着,與明天寒制住她的那股力量抵抗。
她還是低估了現在的明天寒,搶占了鬼王的身體,又偷偷取回了法器,現在他已是完全狀态的冥界之主,根本不是她凡人身軀可比。
控制住她的那雙無形的手,像是大象踩住螞蟻,根本不用使力,隻需輕輕點上去,就是碾壓。
身體因過度用力而顫抖,耳邊有血流聲在狂湧,心跳幾乎快到極緻,一片嗡鳴聲中,她隐約聽到了‘噗’的破裂聲。
什麼聲音?
明天寒又搞什麼鬼了?
直到她又聽見一聲輕響,視野餘光瞥見自己露出的小臂上一片紫紅,她才明白過來那是什麼聲音。
她掙紮抵抗用力過度,身體裡血管承受不住,爆裂了。
可她還是沒掙脫。
森寒陰氣已經靠近,模糊發紅的視野裡,剛死去的阿陸轉頭走向了尚夢,稚嫩瘦小的手臂已經變成惡鬼的利爪。
那是她的朋友。
身後,都是她想要保護的人。
‘轟’的一聲,伴随着幾乎撕心裂肺的喊叫,明亮奪目的火光在衆人眼前爆炸開來,瞬間将所有魂體燒成黑煙。
火鳳凰終于掙脫束縛,綻開了她的翅膀,那一瞬間甚至連陽光都為之暗淡。
然而下一瞬,她盯着明天寒手指上勾着的東西,僵住了。
“那是什麼?”
“什麼?”明天寒佯裝意外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你說這個?漂亮嗎?你想要,我就給你。”
他擡起手,把指尖的色彩舉到蘇時雪眼前。
那是個劍穗,精工編織,精美雅緻,劍穗末端,懸着一顆圓潤瑩亮的夜明珠。
“岑不疾的劍穗……怎麼會在你手上?”
蘇時雪聲音微顫,聯想到某種可能,她剛沸騰起來的血液又一寸寸涼了下來。
“岑不疾?誰是岑不疾?”
明天寒輕飄飄反問,勾着劍穗的手指轉了起來,明珠在半空劃出圓弧,半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哦……你說這東西的主人啊?他就是岑不疾?我說呢……總覺得眼熟,原來是在宗門見過啊。我記得有一次……”
“他人呢?”
蘇時雪打斷了他假惺惺的話,“岑不疾,人呢。”
明天寒猛地收緊手指,将正在翩飛旋轉的劍穗攥進掌心。
“死了。”
‘嗡’地一聲,血液瞬間沖過耳膜,蘇時雪耳邊一切模糊。
死了。
岑不疾死了。
溺水般的嗡鳴聲中,岑不疾的聲音再次在她耳畔響起。
你……會記得我的名字嗎?
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嗎。
那些話,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原來是遺言。
耳邊恢複清晰時,傳入耳中的正是明天寒冰冷的輕笑。
“……你叫他什麼來着?劍神?啧啧……太可惜了。他是不是不知道我那些陰兵殺也殺不盡啊,和螞蟻一樣?哈哈哈……多好笑,天縱奇才,死于蝼蟻……”
話未說完,‘轟’一聲巨響炸開在他耳邊,火光幾乎刺傷了他的眼睛,緊接着,是深入心扉的灼燙。
旁邊幾個小鬼瞬間灰飛煙滅,光與熱是他們的克星,幾乎沒有誰能扛得住。
而火焰中心,明天寒隻覺得四肢百骸一陣熨帖。
“我突然改變主意了,師尊,”
明天寒輕而易舉化解了試圖吞沒他的火焰,抖了抖隻被燎去一點邊沿的大氅,而後擡起手,朝怒視着他的蘇時雪點了點。
“我又不想有人看着了。”
上一瞬,蘇時雪還在清心峰下,因沒忍住對明天寒動了手而有些緊張,擔心他瘋狂的反撲。
下一秒,她突然出現在一間陌生的大殿裡。
殿内沒有點燈,昏暗無比,空氣仿佛在冰水裡凍過,寒浸浸地往她衣領裡鑽。
這是哪兒?她怎麼會在這裡?明天寒呢?其它人呢?
疑惑接二連三冒出來,緊接着,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渾身一緊。
腰上,箍着一隻冰冷的手。那隻手掐在她腰側緩緩摩挲,而手的主人,正親昵地攬着她,坐在她身後。
她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一雙幽冷如蛇的綠眸。
“怎麼樣,師尊?這裡隻有我們了。”
明天寒半垂着眼睛,認真看着她,睫毛在眼底投下深深淺淺的影。
“現在,過來,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