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擡起手,看着空蕩蕩的掌心,那裡似乎還殘留着最後一點塵埃的觸感。血焰燃燒的眸子裡,那翻湧的瘋狂與毀滅欲并未消散,反而沉澱為一種更深沉、更粘稠、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死寂與執着。
他站起身。
血焰魔袍無風自動。
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穿透了無盡星河。
魂……散了。
但他不信!
他不信那個将他推入深淵、又在他眼前自毀的人,會如此輕易地徹底消失!
“魂……歸來兮……”
低沉沙啞、如同夢呓般的吟誦,在死寂的深坑中響起。并非塵鏡山的招魂術,而是帶着濃郁魔道氣息、甚至混雜了深淵古老韻律的咒言。
他雙手緩緩擡起,對着虛空,劃出玄奧而詭異的軌迹。磅礴精純的戮天魔元如同黑色的潮汐,從他體内洶湧而出,在身前凝聚、交織,形成一個巨大而複雜的、燃燒着血焰的黑色招魂法陣!法陣中央,一枚由純粹魔元凝聚的、屬于蕭颢(葉景灏)靈魂氣息的微弱印記,在血焰中沉浮。
魔尊立于法陣中央,血眸緊閉,浩瀚的神念如同無形的巨網,以桑榆國都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乃至空間夾縫、幽冥邊緣,瘋狂地鋪展開去!他在搜尋,在呼喚,在強行聚攏那可能散落在天地間的、屬于那個人的每一縷殘魂!
血月升起又落下。
滄海化作桑田。
五十年光陰,彈指而過。
塵鏡山的人,并非沒有再來過。
有時是嶽清源親自前來,帶來宗門決議,試圖以某種“體面”的方式,了結這段恩怨,取回象征性的遺物(哪怕隻是一捧沾染了氣息的泥土)。有時是沈钰钲帶着戰神峰精銳,氣勢洶洶,試圖強行奪回“師門敗類”的最後痕迹。有時是沈輕煙,沉默地站在遠處,白玉權杖的清輝與魔尊的血焰遙遙相對。
每一次,回應他們的,都隻有那冰冷到極緻的魔威,和那如同詛咒般回蕩在鶴雁塔廢墟之上的招魂咒言:
“魂……歸來兮……”
五十年間,魔尊江奕宸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幽靈,盤踞在早已化為一片焦土禁區的鶴雁塔舊址。他布下的招魂魔陣日益龐大、複雜,血焰日夜不息。他嘗試了無數種方法,從魔道秘術到禁忌古法,甚至不惜引動深淵之力,強行撕開幽冥縫隙探查。
他搜遍了桑榆國都的每一寸土地,追溯了蕭颢逃亡三年的每一條路線,甚至重返了無間深淵和那座骸骨魔宮。他感應過無數次空間波動,捕捉過無數縷遊魂的氣息,卻始終……一無所獲。
蕭颢的靈魂,如同徹底蒸發,沒有留下絲毫痕迹。連那點殘存的、屬于他的靈魂烙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五百年的執着搜尋,五百年的招魂呼喚,換來的隻有一片虛無。那血焰燃燒的眸子深處,除了冰冷與執着,也漸漸染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以及那被強行壓抑在深淵之底的、名為“絕望”的暗流。
鶴雁塔舊址,早已被魔尊的魔陣改造成一片燃燒着血色魔焰的詭異領域。中心處,江奕宸盤膝坐于巨大的招魂陣眼之上。他周身魔元流轉,氣息比五百年前更加深沉恐怖,但眉宇間卻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郁。
他再次閉目,浩瀚神念如同永動機般掃過虛空。這一次,他的神念觸及到了一片極其遙遠、規則迥異的區域邊界——那是主神空間壁壘的微弱漣漪。
就在他的神念即将被那壁壘彈開的瞬間——
【滋……檢測到…高維…探查…源:X-099世界…原生個體:江奕宸…】
【關聯目标:蕭颢(葉景灏)…狀态:已轉生…協議綁定…】
【警告!探查觸及協議保密條款!強制…屏蔽…】
一段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冰冷機械的電子訊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極其突兀地、強行穿透了世界壁壘的阻隔,直接映入了魔尊那浩瀚無邊的識海深處!
江奕宸血焰燃燒的眸子猛地睜開!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那并非力量的光芒,而是一種洞悉了某種關鍵信息的、冰冷的銳利!
“誰?!”他低沉的聲音如同驚雷,在魔焰領域中炸響!恐怖的魔威瞬間鎖定那訊号傳來的方向,試圖追溯源頭!
然而,那訊号極其微弱,一閃即逝,如同幻覺。世界壁壘的阻隔也瞬間變得堅實無比。
就在魔尊眉頭緊鎖,以為隻是某種幹擾時——
那段冰冷的電子訊号,仿佛經過了某種“權衡”,再次極其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傳來,這一次,信息更加清晰:
【…目标…蕭颢…協議執行中…】
【…轉生坐标…鎖定…K-771世界…桑榆國…】
【…時間錨點…偏移量…約…10000…标準年…後…】
【…身份…桑榆國…六皇子…】
【…警告!此信息…僅此一次…幹擾協議…代價…巨大…】
【…勿…再…探尋…】
訊号徹底中斷。再無絲毫痕迹。
魔焰領域中,死寂無聲。
江奕宸盤坐于陣眼之上,血焰燃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前方虛無,仿佛要穿透那無盡的時間和空間壁壘。那冰冷的、俊美無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一萬年。
桑榆國。
六皇子。
這幾個關鍵詞,如同最鋒利的刻刀,狠狠鑿進了他那顆早已被冰封了五百年的心髒!
五百年的瘋狂搜尋,五百年的招魂呼喚,五百年的絕望等待……在這一刻,終于有了一個方向!一個清晰得令人窒息,卻又遙遠得令人絕望的方向!
他緩緩低下頭,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那裡,五百年前曾飄散過最後的塵埃。
然後,他極其緩慢地、極其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爆響。
周身翻湧的血色魔焰,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壓制,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收斂、平息。最終,完全内斂,隻餘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燃燒着更加冰冷、更加執着、更加深沉火焰的血色眼眸。
他緩緩站起身。
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燃燒的魔焰,穿透了厚重的世界壁壘,穿透了那漫長到足以讓滄海桑田、星辰寂滅的一萬年光陰……
最終,定格在了某個遙遠時空坐标點上。
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極緻、卻也蘊含着某種偏執到瘋狂的……弧度。
“一萬年……”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魔焰領域中響起,帶着一種宣告般的平靜。
“本尊……等得起。”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擡手一揮!
籠罩鶴雁塔廢墟五百年的龐大招魂魔陣,連同那日夜燃燒的血色魔焰,如同潮水般瞬間收斂、熄滅、消散無蹤!
原地,隻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和一道沖天而起、瞬間沒入雲霄、朝着魔域方向疾馳而去的血焰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