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閣的晨鐘,在薄霧籠罩的宮阙間悠揚回蕩,開啟了桑榆國都新的一天,也開啟了六皇子君晔生命中最為關鍵的十年。
五歲生辰一過,那個在帝後懷中懵懂嬉戲的粉團子,便被鄭重地送到了摘星閣下。小小的君晔,穿着特制的、便于活動的素白錦緞練功服,烏黑柔軟的發絲用一根玉簪簡單束起,小臉粉雕玉琢,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清澈明亮,帶着孩童特有的好奇與一絲對陌生環境的怯意,仰望着高聳入雲的摘星閣。他身後,帝後眼中滿是不舍與期待,皇後柳玉言更是偷偷拭去眼角的淚花。
江奕宸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袍,立于閣前玉階之上。晨光勾勒着他清冷俊美的輪廓,宛如谪仙臨世。他看着階下那小小的身影,血色的眸底(依舊僞裝成墨色)深處,冰封的湖面下,是洶湧的暗流。萬年追尋的果實,終于落到了掌心,稚嫩而純淨。
“徒兒君晔,拜見師尊!”在宮人的指引下,小君晔像模像樣地跪下行了大禮,聲音清脆,帶着奶氣。
“起來。”江奕宸的聲音清冷依舊,聽不出喜怒。他袖袍微拂,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君晔托起。“随為師入閣。”
從這一天起,摘星閣成了君晔的第二個家,江奕宸成了他生命中除父母外最重要、也最敬畏的存在。
最初的教導,溫和而基礎。江奕宸并未急于傳授高深法術,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園丁,從最根本處着手。
**引氣入體:** 摘星閣頂層的靜室,靈氣氤氲。江奕宸盤膝而坐,君晔小小的身影坐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努力模仿着師尊的姿勢,小臉憋得通紅。江奕宸指尖萦繞着一縷肉眼可見的、如月華般純淨柔和的靈氣(戮天魔元僞裝),緩緩引導着它遊走于君晔幼小的經脈之中,助他感受天地間最微弱的靈氣流動。他講解吐納之法,聲音低沉平緩,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印入君晔的腦海。每當君晔因枯燥或難以理解而走神、皺眉時,江奕宸的目光便會淡淡掃過,雖無苛責,卻帶着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小小的皇子立刻收斂心神,不敢懈怠。他親自糾正君晔每一個細微的姿勢偏差,指尖偶爾拂過孩童稚嫩的腕脈,那冰冷的觸感總讓君晔下意識地一顫,随即更加專注。
**淬煉筋骨:** 天未亮,摘星閣後幽靜的庭院内,便響起了稚嫩的呼喝聲。江奕宸負手而立,看着君晔在特制的、布滿符文的石鎖和木樁前,咬着牙,一次次揮拳、踢腿、負重奔跑。汗水浸透了小小的練功服,白皙的皮膚上很快布滿了青紫的淤痕。君晔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隻是用那雙清澈的眸子,偷偷望向一旁沉默的師尊。江奕宸的目光平靜無波,隻在君晔動作變形或力竭欲倒時,才會屈指一彈,一縷溫和的靈力注入其體内,瞬間驅散疲憊,修複細微的損傷,同時帶來更清晰的痛感,提醒他不可懈怠。“痛楚,是肉身蛻變的階梯。忍過去,方見筋骨之強。”清冷的話語,如同烙印。
**識文通理:** 午後,是靜心修習的時光。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攤開着古老的典籍,内容包羅萬象,從《道德經》《南華經》等道家玄理,到山川地理、星象曆法、甚至醫蔔雜學。江奕宸端坐主位,君晔則端坐一旁,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江奕宸的講解深入淺出,引經據典,往往寥寥數語,便能點破精要。他要求君晔不僅背誦,更要理解,甚至提出自己的見解。每當君晔有困惑,或提出一個稍顯稚嫩卻靈光一閃的問題時,江奕宸墨色的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滿意。他會耐心解答,甚至引申開去,讓君晔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他教導的不僅是知識,更是一種思維方式和看待世界的角度。君晔對師尊的博學與深邃,充滿了近乎崇拜的向往。
**劍法啟蒙:** 七歲那年,君晔得到了第一柄劍。并非神兵利器,而是一柄輕巧的木劍。江奕宸的劍術教學,精準、高效、毫無花哨。他演示基礎劍招——刺、劈、撩、抹、點,動作緩慢清晰,每一式都蘊含着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和力量感。他要求君晔每日揮劍千次,動作必須分毫不差。“劍,是肢體的延伸,是心意的具象。心意不純,劍意則散;動作不精,劍勢則弱。”君晔在庭院中一遍遍重複着枯燥的動作,小胳膊酸痛得擡不起來,木劍無數次脫手。江奕宸就站在一旁,目光如尺,丈量着他的每一次揮劍。當君晔因疲憊而動作走形,那清冷的聲音便會響起:“重來。”偶爾,他會親自上前,冰冷的手指握住君晔小小的手腕,調整角度,傳遞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力道感。那瞬間的接觸,總讓君晔心頭莫名一跳,随即更加專注地感受那指尖傳來的“道”。
歲月在晨鐘暮鼓、劍氣書聲中悄然流逝。那個五歲的小小身影,在江奕宸嚴苛卻又不失引導的教導下,如同汲取了充足陽光雨露的幼苗,茁壯成長。
十歲時,君晔已能引動方圓數丈的靈氣,體内靈力如涓涓細流,運轉不息。筋骨強健遠超同齡人,一套基礎劍法舞得行雲流水,隐隐有風雷之聲。學識更是遠超尋常大儒,談吐間自有風骨。
十二歲,江奕宸開始傳授更高深的吐納心法《玄元清心訣》,以及一些基礎的五行法術——凝水成冰、聚沙成盾、引火為燈。君晔展現出驚人的悟性,一點即通,進步神速。他對法術的掌控,帶着一種天然的靈動和精準,仿佛生來便該如此。
十五歲,及冠之年。
曾經的懵懂孩童,已長成一位風姿卓然的翩翩少年。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繼承了帝後的優點,俊美如玉,眉宇間既有皇家的尊貴雍容,又因常年修道而浸潤出幾分清冷出塵的氣質。一雙眸子依舊清澈,卻多了深邃與沉穩,顧盼間神光内斂。
摘星閣頂的靜修室内,靈氣濃郁如霧。君晔盤膝而坐,周身萦繞着淡淡的青色光華。他雙手結印,指尖靈光流轉,一個複雜的“乙木回春”法印正在緩緩成型,散發着濃郁的生命氣息,室内幾盆靈植受到滋養,葉片舒展,生機勃勃。
江奕宸靜立一旁,白袍如雪,墨發以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他默默注視着少年專注的側臉,那熟悉的輪廓在褪去稚氣後,與記憶深處某個被強行塵封的影子重合度越來越高。隻是眼前的少年,眼神純淨專注,帶着對力量的虔誠追求和對師尊毫無保留的信賴。
十年朝夕相處。
十年“悉心”教導。
十年……刻意的、不動聲色的、全方位的塑造。
他将自己萬載的見識、對力量的深刻理解、甚至刻意篩選過的“正道”理念,一點一滴,潛移默化地灌輸給了這個少年。他看着他一點點褪去稚嫩,一點點強大,一點點……成為他精心雕琢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