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個恍神,那張用熟悉的容貌露出陌生惡意笑容的臉消失無蹤,眼前的景色毫無征兆地撤換變形,變成一間熟悉的方形和式小房。
整個空間被頭頂懸挂的幾盞油燈披上暖和的色彩,幾個黑木書櫃依靠牆面而立,除了繁雜的書冊與卷軸整齊擺放外,還有幾盆盆栽裝飾,裡頭無一例外種着不知名的白色六瓣花。
不需張望,我已能細數房間陳設。
我正坐于房間中央,前方是一張有點年代感的桧木方桌,桌上正擺着多菜一湯,有溪魚炒苦瓜淋上蜂蜜、炒得某些面已然焦黑的茄子豆腐混黑豆、豆腐乳拌野菜、加了黑糖的酸辣湯......雜亂無章的菜色散發交結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我的視線凝固,久久無法眨眼。
阿阿,每每回想起來,我總會懷疑自己童年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怎麼了?妳噎到了嗎?」
仍然是熟悉的、溫和動聽的男性嗓音,那聲音中似乎蘊含着能量,讓人下意識地感到安心。
我擡起頭,看見正握着筷子的修長手指,視線一點一點上移,經過黑白層疊繁複的和服,我終于與眼前的人對上視線。
他一如既往地戴着鹿的頭骨制成的面具,面具遮住上半張臉,頭骨如樹枝狀延伸的犄角把油燈的光芒分割成不規則的光塊。
「......現在又是在演哪出?覺得這樣子本人會上當嗎?」我動也不動,語調毫無起伏的問。
他動作一頓,輕聲放下筷子,然後将鹿骨面具摘下,露出柔順微卷的黑發以及清秀柔和的臉龐。
他有一雙幽藍色的瞳孔,永遠噙着溫和的笑意。
然而每每想要仔細細看,卻總覺得那雙清澈如鏡海的瞳孔望不見底。
「黎明,對不起。」他說。
那一瞬間,無數記憶的碎塊猛地湧現,我敲着食指,強硬地壓下擾人的畫面。
「......看來,不是惡鬼制造的美夢呢。」我直盯着他,微扯了下嘴角權當是笑「這,并不是本人想聽到的話。」
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要用那種表情跟我道歉?
「騙子阿......說什麼賭上所有......結果,見到了呢,在不得以的情況下,是嗎?」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我輕笑出聲,說着并非本意的諷刺,食指敲打膝蓋的速度逐漸減緩「沒有搞出這場鬧劇,你準備當一輩子背後靈,是嗎?」
「是志村先生告訴妳的嗎?」他無奈的笑了下,就跟每次我不想與他玩遊戲時的表情如出一轍「靈魂我确實地賭上了喔,如今僅剩的......唯有執念。」
「──!」
他站起來,動作間身上層疊的服飾未出現一絲褶皺。
「是的,妳沒有靈視,我也不希望妳再多添煩憂......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安心地睡下吧。」
他走過來,行走間衣袖垂挂的吊墜鈴當毫無聲響。
「黎明,我的願望從來沒有變過,我希望妳能無所顧忌、無憂無慮地活在沒有陰霾的藍天之下。」
他在跟前彎下了腰,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跟祭祀者傳承的取名方式無關,妳就是我的黎明。」
『我會是最後一代祭祀,永夜将由我終止。』
他微笑的模樣,與我的記憶中的笑容重合。
「......這,并不是我想聽到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回神時我聽見自己又重複了一次同樣的話,隻是這次我已不需繃緊神經。
我在他溫和的注視下站起身,回身面對通往房間外頭的和紙拉門。
「抱歉,但有些事情本人要自己處理。」我整了整突然恢複幹淨的白大褂,平靜地說道。
「......是嗎。」他輕柔的嗓音在我身後回響「但記得陌生人問名字不可以答話、冬天一定要穿多一點、好好對待身體不要老是熬夜,還有──」
「還有每天吃飯要注意均衡、吃完飯後要老實洗漱,以及還有三十六條注意事項一條條列的話又要給作者水字數的機會。」我接過話題,沒有任何障礙的說下去。
「......我老早就成年了,夜止導師。」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不可能忘記,所以......
喃喃說着,随着我握住拉門,整個小房間一點一滴地化為白色光點。
......請無需為我擔心。
~~~~~
「哎呀哎呀,我還真是沒有想到呢......」
沙漏已流逝了大半的時間,惡鬼斜靠着椅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因為答錯而失去意識的幾人,發出不知是真誠還是嘲諷的歎息。
「明明隻有一個簡單的問題,你們甚至能互相讨論,但浪費大半的時間答了六次,卻沒有哪怕一個正經的答案,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你們的主治大夫了。」
沒錯,在伊東之後,長谷川、山崎、猿飛、近藤、神樂都嘗試答題,然而沒有一人寫出看上去正常或是有靠譜依據的答案,他們因為答錯而昏迷不醒。
「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阿!就跟忘記把家門鑰匙放在哪裡一樣阿!突然要想而且還限時哪裡想得起來阿!」銀時瘋狂搔頭,一手捶着桌子煩躁的大喊。
「銀時,就是因為你平時生活沒有規劃才造成現今的窘境,要是你早點加入攘夷,跟着我與部下們每天養成做早操的好習慣讓人生更加規律有序的話──」
「你有本事倒是寫啊!全程在那裡瞎猜什麼宮本武藏、黑傑克之類根本不可能的名字的家夥給我閉嘴阿!!」
「唉......」惡鬼百無聊賴地又一次發出歎息,祂藏在桌下的手微微一晃,在衆人注意力集中于空白名牌上時,讓沙漏流逝的速度微不可察地減緩,然後祂撐起身子,雙掌一合說道「這樣吧,我是可以給點提示。」
「真是的,有這種事就快點說出來嘛,說吧,總共幾個字?」
「銀時,這個問法很沒有技巧阿,名字也就那麼幾個字吧,首先該問的應該是剛剛猜題的答案中有幾a幾b阿!」
「不,這不是那種遊戲喔。」
「喂喂,不是你說要給提示的嗎?這麼快就反悔是輸不起嗎?」銀時摳着鼻口,非常不屑的說。
這嘴臉也轉變得太快了點,剛剛還在互相吵架,現在就像市場大媽們一樣開始讨價還價了,惡鬼嘴角微抽在心中诽腹。
......他被祂救走了,剩下六次機會......太多變數了,大失敗阿......
「我當然會給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