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魔鬼在對他低語。
「碎念内容跟神棍的屁話似的,與神棍差别在祂多數時候喜歡報憂不報喜。悲慘的童年、希望破碎的未來,祂就這麼一點一點挖出靈魂對執念的狂熱,然後許你對應那執念的、最甜美的美夢。」
「想想看,一個一生唯一目标就是幹掉他人爬上位置的木偶,認清現實、認清自己不過跟将軍一樣是個受人擺布的魁儡……不,不對。
茂茂大人扯斷操弄自身的線後依然是人,他還有對自己忠貞的部下、他還有自己的理想、甘願為理想赴湯蹈火……你有什麼呢?小木偶?」
一橋神經緊繃,眼中隻剩笑成月牙的嘴。
深淵還在對他呢喃:「花聽見了,現在隻剩最後一步,隻要你向祂祈禱,祂會許你奇迹。」
「祂會讓你生而為王、你确實是被衆人愛戴的、你才是掌握全局的人、勝利女神最終會向你張開懷抱。」
「德川喜喜将軍,這樣的夢,你可向往?」
「……」
一橋想大吼讓醫生閉嘴,但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這麼做……還有,有一部分内心承認了。
承認不管是醫生、商人,還是自己的屍體,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向往嗎?向往到想死。
「最後那個夢,是你幹的嗎?」他喃喃問。
「本人幹了什麼?」
一橋扯扯嘴角,勉強自己露出嘲諷的微笑,「那個大嗓門商人,那是什麼?你不會跟我說那就是所謂的美夢吧?」
醫生挑挑眉,抿去跟魔鬼做交易沒兩樣的笑容後,有一瞬他的表情甚至能稱得上悲天憫人。
一橋繼續說:「還有每次噩夢的最後……你幾乎都在。」
看見那雙眼、聽見鈴聲時,恐懼總會見鬼似的消退。
「我要被深淵扯下去的時候,是你拉住我的,為什麼?」
「錯了。」
「?」
「我拉住你,是因為你伸出手了。」
長杖轉動,俯視者帶着評判與玩弄之情的笑意消散,他變回那個神色平淡的醫生,「祭祀的工作是引導靈魂前往心之所向,本人沒法帶你去你不想去的地方。」
「祭祀?我想去找大嗓門商人?」一橋茫然地嗤笑,找茂茂都比較有道理。
「那是個窺視來的答複,從可能發生的未來……本人說過,祂跟神棍很像。」
「可能發生?我成功了?那你不應該現在就殺了我嗎??」一橋隻覺得很荒謬,他沒想過有天得知夙願即将達成,他居然會感受不到絲毫喜悅。
「殺了您?現在你的死亡能決定什麼?你家大人們想要的話可以随時再教出一個小木偶,您再清楚不過了。」醫生的話血淋淋的。
「哈?我怎麼覺得你想要的話完全有辦法屠了整個一橋家!?」
「嘿嘿哈哈哈……」難得的,醫生被逗笑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那種預防措施,本人沒有興趣。」
「那種事,怎麼可能比得上靈魂掙紮抉擇時的光澤?……恰好,本人有個未來……一直很想找到可能性,而你讓我窺探到了,謝謝你。」
「什……」
一橋忽然感覺到手裡被塞了個濕答答的玩意兒。
「一橋大人,您現在臉色不太對,總之先吃點波堤壓壓驚吧。」
雙瞳的金色絲芒拼成真誠的新細明體扔到一橋臉上,每扔一個他的腦殼就冒出一個青筋。
一橋猛地坐起來大吼:「就說了誰要吃啊!!?」
「……?」他吼完後茫然發現自己還在亂糟糟的甲闆上。
頭還是很疼,渾身甩不掉的黏膩感告訴他他終于回到現實,一橋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被某人當成投擲武器攻擊敵人。
「那些殺千刀的混賬!──」
一橋咬牙切齒,他踉跄地站起來,很想找的昏迷的人狠狠踹上幾腳出氣,卻因為渾身力氣跟連續加班一個禮拜的社畜一樣低迷而作罷。
現在又是怎樣?為什麼所有人都暈過去了??
「憑什麼是你小子……」
他忽地起了寒顫,回過頭時一隻大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珠正幽怨地盯着他。
「憑什麼是你受到召喚阿喂!!」
「呃阿阿阿啊!!!」
馬董活像是恐怖片版本的祥林嫂,此時此刻青鬼都沒他吓人,一橋毫不猶豫地轉身狂奔。
沒跑幾步,一橋直直撞上一面厚實的深綠色高牆。
他摀着鼻子發出呻.吟,緊接着上方便響起熟悉的、來自地獄的聲音。
「喔啦?這不是小橋先生嗎?」身穿圍裙的屁怒呂對他露出猙獰的笑容,「好久不見,你也是來這兒旅遊的嗎?這裡在舉辦睡衣派對嗎?好熱鬧呢哈哈哈!」
一橋摀着鼻血,安詳地閉上雙眼。
阿阿,原來他還在做惡夢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