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退後一步和那東西拉開距離。
“就算生病也不會喝!”
“是啊,若不是生病,誰會喝藥呢。”
“你的意思是?”我心裡有了猜測,處于某種莫名的私心,迅速否定道,“不不,還不能下定論。”
“嗯。”
看他沉重的表情,應是與我想到的同一件事。
寫着“留下來”的紙飛機,散發苦澀的藥湯,證據似乎都指向那個答案。
長義放下藥罐,拍掉手上的灰塵。
“我們繼續吧。”
說罷長義搖搖頭離開房間,我跟在後面,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藥”與“毒”往往隻有一線之隔。
如果最後我們得到的真相是近侍刀的反叛,無論是身為刀劍男士的山姥切長義,或是身為人類的我處境都會變得十分尴尬。
所以我說,一開始就讓我自己來探索就好了。
“我不會背叛你。”
像是猜到我在想什麼,長義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可等我反應過來去追問為什麼說這個時,他又死活不肯再和我搭話了。
兩人沉默着踏上通往第二層的階梯,我心裡有諸多疑問,沒注意到踩空了台階。長義眼疾手快伸出手拉我一把,卻被腳下不穩的我壓倒,朝階梯正前方的房間門撲過去。
“前面、門啊!”
我慘叫着磕到長義懷裡,瞬間天旋地轉。
等再擡起頭,已經連人帶門撞進那個房間。
“......”
看清眼前陳放着的、我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的大力拍被我壓在下面的山姥切長義。
“看、看那個!”
長義哭笑不得的歎氣道。
“你是準備讓我用什麼看?”
聽他這麼說我才發現自己正騎在長義腰上,還下了死力氣錘了他的胸口。
“抱歉,我拉你起來。”
“先從我身上下去啊笨蛋!”
【7】
太尴尬了!
我從長義身上連滾帶爬的下去,或許是起的太猛,也可能是剛剛磕在他身上造成腦震蕩,眼前的天旋地轉就沒停下。
“奇怪,地震了?”
“隻有你在轉哦。”
長義湊過來,雙手捧住我的腦袋。
“你還是别往後看比較好。”
暈眩感使我胃裡很不舒服。但讓我更不舒服的是這個房間中擺放着的....刀劍。
我跪坐下來,環視四周。
太刀、打刀、大太刀、短刀,薙刀,槍,脅差。按照類型排列,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房間中的刀架上。找了一圈,并未尋到登記為本丸近侍刀的壓切長谷部。
長義走向其中一振,低頭凝視。
“是他?”
“嗯,”他點點頭,握住刀柄将打刀從刀架上取下,“山姥切國廣,沒有靈力殘存。”
刀劍男士是自刀劍中顯現的付喪神,是人類思念的具象化,依托審神者存在。沒有靈力殘存就意味着此間的刀劍男士已然消散。
“果然這裡的審神者已經....”
“上面給出的情報印證了,那麼接下來,”長義把山姥切國廣放回刀架,語氣沉重,“将此座本丸的近侍刀設定成嫌疑對象吧。”
“等一下!”
我們還沒找到關鍵證據,就這麼下定論也太快了!
我直起身體,想從地上站起來。頭部的暈眩更甚,長義加快腳步走回來扶住我。
“純,你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這個本丸最大的疑點不就在這裡嗎?”
是啊,是這樣沒錯。
無論是濃霧,或是腐朽的一切都抵不上“本丸中不存在刀劍男士”這件事反常。
就算我刻意回避,這也是事實。
本丸裡沒有戰鬥過的痕迹。
審神者逝去,遺體在哪裡?為什麼不上報時之政府?
刀劍男士被收藏在這裡,是誰做的?
“神隐。”長義說,“你聽說過那個傳言吧。”
“若是刀劍男士對審神者産生戀慕之心,想要留她永遠在自己身邊....”
“那都是坊間傳說,”我反駁道,“時政也沒禁止刀劍男士與審神者戀愛!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
“刀劍男士終究不是人類,阿純。”
長義放緩語氣,有些悲傷的說。
“若不能同生共死,怎能愛的平等?”
【8】
生命長度不同就不能相愛,什麼歪道理。
我氣鼓鼓的甩開長義的手,離開陳列刀劍男士本體的房間。他追出來,被我瞪了一眼,無奈選擇相反的方向探索去了。
過了一會兒冷靜下來,我有些後悔沖長義發火。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可這根本就是偏見。喜歡上誰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非己族類,我偏不這麼想。
真是的。
人外他不香嗎!
大家就是太死闆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激動,沿着走廊走了一會兒,腦殼的暈眩倒是好了不少。
是受到殘留在這個本丸的思念影響?恰巧那個房間中濃度比較高才會暈眩?
胡思亂想着,我随便挑了一個房間走進去。
推開門首先嗅到了淡淡的香氣,我飽受一樓那個奇怪的藥罐子毒害的鼻子終于得到救贖。
看陳設像男性的房間、這味道是熏香嗎?
正準備深入調查時,從門外長廊傳來蹬蹬蹬的急促腳步聲。
“阿純,别看!”
長義追上來,向我伸出手。
可惜太晚了。早說過我不近視,房間中央的那個被我收于眼底。
我吓了一跳,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
“就說不要分開調查。”
長義雙手搭在我肩上,順勢把我的腦袋摁到他胸口。被他規律的心跳引導,我驟升的心率逐漸平複下來。
“是她吧。”
“嗯。”
長義說,“交給我。”
“近侍刀也在旁邊。”
“我看到了。”
“他睡着了嗎?”
“....隻是殘象而已。”
【9】
審神者的遺體已化作白骨,雙手合十放在胸口。穿在身上的制服并未随着她的腐朽而腐朽,依舊是光鮮的模樣。近侍刀壓切長谷部躺在她身側,正如長義所說,那隻是殘象。打刀本體被壓在被褥之下。
兩人相依偎,就像戀人一般。
“我還是不認為長谷部是殺死審神者的兇手。”
我想了想,說出自己的推測。
“本丸的迷霧為遮掩真相、也可解釋為隔絕打擾。”
“本丸的建築物腐朽和花草枯萎是因為審神者死亡而無法維持靈力消耗。唯獨那架紙飛機保持原樣,同理還有審神者穿着的制服,那是審神者最後接觸的東西,靈力還未完全消散。”
“所以,‘留在這裡’的字迹是審神者寫下的,是(我)想要永遠留在這裡,而不是想要(你)永遠留在這裡。”
“藥罐被多次使用才會浸透藥汁、留下深厚的味道。若隻為下毒,沒必要這麼做。”
“本丸裡沒有戰鬥的痕迹,刀劍本體被妥善的收藏在房間裡,暗堕的刀劍不會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最後,”
雖然這一切都隻是我的臆測,但我還是想說出來。
“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壓切長谷部面容安詳。那是幸福的表情吧。”
“能陪伴在體弱多病的主身邊直到最後,與她一同沉眠,我想不到他是反叛者的可能性。”
說到底我的推測隻是虛構推理,是在拟定結果的前提下的腦補。
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
“不,證據是存在的。”
一直靜靜聽着我說話的山姥切長義突然開口。
“看看這個吧,是我在隔壁書房找到的書信。”
【10】
我偶爾也會,覺得自己像個人類一樣。
明明隻要作為刀劍履行自己的責任。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的?
我想主的心中一定存在某種與我不同的東西。
要多麼像人類,才能露出您那樣美好的笑容呢?
被疾病困擾也能笑對明日的、堅強的笑容。
我喜歡這笑顔。
我喜歡你。
所以,請讓我陪在您身邊,一同前往彼岸吧。
鋼與鐵構成的身軀,會因此誕生靈魂嗎?
【11】
“那麼就用這些向上面報告吧。”
長義捏走我收在兜裡的紙飛機,“審神者行蹤不明,除近侍刀外其他刀劍本體回收。”
欸?
“可是遺體明明就....”
“就算是古闆的我,也不忍心把她從他身邊帶走啊。”
噫,原來這刃有“古闆”的自我認知嗎!
長義拉着我一路走出本丸。開啟溯洄通道前,與我一同雙手合掌,朝本丸的方向祭拜。
“也許對壓切長谷部來說,這裡不是‘墳墓’吧。”
被迷霧包裹的、殘留着她存在痕迹的地方。與其說是終焉之所,更像是“夢之箱庭”。
不去強制喚醒,就能一直留在“成為人類守在她身邊”的夢境中。
不好,想到這些,鼻子有點酸了!
我深呼一口氣,把流眼淚的沖動壓下去。長義笑着看過來,“在想什麼?”
“隻是在想,有時候你比我更像人。”
我才不會告訴他我的軟弱呢!
不過多虧長義願意幫我隐瞞,否則這個本丸一定就會被回收了,得找個機會塞他點賄賂之類的...
啊啊,到頭來還是我自己感性做事,打破了自己口口聲聲要堅守的“監察官守則”啊!可惡可惡可惡!
“也隻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罷了。”
長義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他冷哼一聲,甩開我的手朝溯洄通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