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把自己用過的水杯拿去清洗。
水滴朝各處濺開,水聲雜亂無章地作響,好像砂糖被加熱成糖漿後形成的纖維。
江故看着水杯,自顧自在認真清洗,眼睛垂下了。
周上這個人在他身後的存在感依然十足。
江故心裡起了一層霧雨般的驚悸,依然垂下眼睛,輕聲說:“你去接觸别人試試看吧。”
這是江故知道周上對他還有意思之後一直想對周上說的話。
但是,絕對不是用這樣的方式,這樣突兀、單刀直入且不自然的方式。
江故今天頭回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病好,懷疑急性腸胃炎和半夜的發病令他現在頭腦變得不夠清醒。
可江故分明是發着高燒都能在期末考寫完八頁答卷并且拿到高分的人。
他想說出來這句話。
他說出來了這句話。
可說完之後,并沒有使他變得輕松。
客廳裡靜悄悄的。
其他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感覺就好似故意騰出來給周上和江故空間去重修舊情一樣。
雖然事實隻是每個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隻是剛好在這個時間段,客廳裡就剩下周上和江故。
“可是我喜歡的人是你啊。”周上以一種江故之前幾乎沒有去想象過的柔情的語調對江故說,“我沒有再想要去接觸其他人的想法。”
這也算表白吧?
江故剛才的話也算是拒絕吧?
可是周上現在這句話聽起來還那麼輕快呢?
江故懷疑起自己對周上的認知,也懷疑起自己。
“江故?”陸裡青剛好在這時候換完衣服出來。
“這呢。”周上看江故一眼,替江故應了,“我們在廚房。”
陸裡青往廚房這邊走來。
漢堡包跟着他,邊走邊拿尾巴掃陸裡青的腿,還繞到陸裡青身前忽然倒下。
陸裡青把貓抱起來,穩穩地抱在懷裡,帶着貓一起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陸裡青對江故和周上的談話一無所知,于是也還可以溫和地、輕松地和他們搭話。
“洗杯子。”周上應。
周上斜挨在吧台前,腳踝交環,姿态悠閑,神情到陸裡青就收起了柔情,變得像撲克臉。
他伸出手戳漢堡包的臉頰,逗得漢堡包喵喵地叫。
陸裡青握住漢堡包的爪子,雖然知道自家貓性情溫和,也做好了預防措施。
漢堡包确實有點兒掙紮,想逃,被陸裡青有點兒強硬抱住。
周上摸了摸漢堡包的爪子。
“這樣……”陸裡青似懂非懂地應聲,沒有追問為什麼一個人洗杯子另一個人要在旁邊看,他轉頭偏向江故,“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出發嗎?”
“好。”江故把洗好的杯子放在架子上。
他看了一眼周上,在眼神變得幽深之前移開了視線,看起來更像是漫不經心地掃過、沒有停留。
江故也去房間換了一身衣服。
白T恤和淺杏色長褲。
挺拔的身型撐出衣服的輪廓,簡單的純色搭配被江故穿出時尚的感覺。
江故隻是随手拿的,心裡沒想什麼搭配。
巧的是陸裡青今天穿一身風衣面料的暗色連衣褲。
他們看起來很配,這一點讓周上看得有點兒不爽。
周上悄悄往旁邊撇了撇嘴。
周上拿着自己的外套交到江故手上:“下過雨,天氣可能會冷,記得要穿。”
陸裡青也帶了外套,也是為江故帶的,此刻拿在手上好像有點兒多餘,然而他最終也沒有放下——說不定會下雨,多帶一件外套也挺好。
他想周上和江故或許還有話要說,好心地為他們騰出空間:“我先去門口那看看車子來了沒有。”
江故沒什麼話要和周上說的。
周上也隻是看着江故。
半晌後,周上從江故手裡拿回了外套,抖了抖,披到江故肩上:“去吧,别讓他等太久了。”
江故往陸裡青的方向走,一直沒有回頭。
陸裡青很有禮貌地站在車邊,看到江故過來就拉開車門,讓江故坐到副駕駛上。
陸裡青往小屋的方向看,周上倚在門口,像是在目送他們。
陸裡青上車前和周上招了招手,跟他告别。
周上隻是看着他,沒有回應。
今天的約會是陸裡青開車。
陸裡青把車子掉頭拐彎,江故也無可避免地對上了周上的方向。
在陸裡青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周上朝江故揮手。
周上其實還用口型對江故說了句“我等你回家”。
可那麼遠的距離,沒有說出口的聲音,江故和陸裡青,誰都不知道周上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