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這樣嗎?
斐慈不是被那另外半個殘魂帶走了嗎?這句話從一開始就漏洞百出,一個心智健全的大活人,都不可能随随便便被旁人幾句話帶走。更别說對陌生人警惕度拉滿的斐慈,能讓殘魂帶走他,隻有兩種可能,一是跟斐慈自己的身世有關的事情,斐慈還真有可能一走了之,這方面的事情,他總對他三緘其口;其二就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能讓斐慈連和他商量的時間都沒有,說明事态已經緊急到刻不容緩了。
除此之外,斐慈消失的同時,也有玩家和他一同消失不見了,那個玩家是誰呢?在樂器室對面的芙娜爾?不,除了芙娜爾,約和頌反而更在意,從開場第一面外就再也沒怎麼見過的西奧多!
西奧多到底想幹什麼?或者說,在背後出謀劃策的芙娜爾的目的是什麼?終于打算幹掉他了,所以使出了美人計?
“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突然就離開的,我找了你好久——”斐慈突然露出一臉痛苦的神情,仿佛正在遭受某種磨難,已經知道這家夥是誰的約和頌面上如期露出擔憂又心疼的模樣,“你這是怎麼了?什麼都瞞着我……唉,我真是服了你,這件事我以後再找你算賬,先治療要緊!”
約和頌輸入了一點生命力,“斐慈”的傷痛立竿見影地好轉,似乎沒想過他會恢複得這麼快,他臉上劃過一抹訝異,又很快被掩蓋,若不是約和頌一直在用眼角餘光觀察他,恐怕也會被他精湛的演技騙過去。
約和頌手上動作不停,心底極為冷靜地思索,有着豐富的僞裝、扮演、潛入搞刺殺經驗的,也就隻有西奧多了,連斐慈的各種小動作都模仿得分毫不差,他到底觀察了斐慈多久?斐慈會不會就在……芙娜爾手中?
既然如此,那他配西奧多演就是了,看看他到底是什麼目的。
治愈完畢,約和頌收手,卻在半空被西奧多緊緊攥住了,約和頌忍住反手給他一拳的沖動,斂眸,聽見他說,“抱歉……”
約和頌挑眉,抽回手,“你也知道抱歉啊,偷偷離開的時候怎麼不回來看我一眼,當着我的面說抱歉啊,現在知道找補了?”
“芙娜爾說她有能夠讓你離開的方法,我知道,你的時間不多了,你身份已經暴露,蟲族的艦隊此刻恐怕已經等在副本外了,她說會有辦法,讓你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逃離被全面封鎖的外界。”
約和頌氣笑了,“你竟然會蠢到相信她的話?我的好斐慈啊,為什麼你就不能動動腦想一想,她會那麼好心幫我離開?通緝令的下達還有她的一份力呢。”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呢,搞得這麼狼狽,想也知道,你和她的談判失敗了吧?更何況,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全權由你做主了?告訴我,斐慈!”
“當初你口口聲聲說,死也要死在一起,你忘了嗎?”約和頌将他抱在懷裡,“不要食言啊。”
“斐慈”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弄得手足無措,靜默了好一會,才推開約和頌,
“如果我說,這是我的請求呢?”
“……什麼?”
“我求你,活下去,約和頌。”
“……那麼你的代價呢?”
“……”他沉默了好一會,“你會知道的。”
說罷,他拉着約和頌,朝着一個方向前進,約和頌回頭看過去,殘魂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仿佛隻是走了幾個轉角,他們來到了一片開闊的土地,沒有墓地,沒有枯草,甚至泥土也沒有被污染。頭頂是那棵樹傾倒的樹冠,仿佛它隻是在彎腰,光明正大地窺伺這個妄圖逆天改命的亡命之徒,打算怎麼做。
一團幽幽的命火無聲地燃燒着,照亮了它身後一處窄小的土坑,和一塊寫着約和頌名字的墓碑。
土坑一人大小,正好能容納下約和頌。
周圍有着奇怪的布置,放了許多枯樹枝和樹葉。
“斐慈”将他帶到這裡,凝視着墓碑上的名字,溫柔不已,“芙娜爾說,這個世界的世界意志,已經處于瀕死狀态,為了活下去,它會将來到這個世界的所有玩家的生命力取走,那些被刻在墓碑上的世界和人,都是被獻祭的對象。”
“這就是我的目的,蟲族在外虎視眈眈,如果要平安脫身,隻能營造出你的社會性死亡,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先一步找到你的墓碑,然後,我會代你死去。所有人、或者蟲族、或者其它族群的居民,都會知道,名叫約和頌的蟲族已經葬身于此,他沒有遺言存于世,不會在說出任何話語,像這個世界的諸多玩家一樣,成為世界意志的養分。”
“他披星戴月的旅程就此暫停,他将會和世界一起長眠不醒。仿佛隻是做了一個醒來就地老天荒的夢,浪漫嗎,約和頌?”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也是我對你的期許,活下去,哪怕萬劫不複。”
“斐慈”微笑,“那樣,你就自由了。不會再有蟲族尋找你的蹤迹了。那樣,隻要你聽見人們說起他,就會想起我。那樣,我也心滿意足。”
“……”約和頌狠狠地咬牙,這不是期許,這是何等惡毒的詛咒!斐慈,他不會做出這般誅心的行為的。
“夠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不該将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這個世界的其它玩家,他們罪不至死,難道就要因為他的逃避,讓他們跟着陪葬嗎?還有,他也決不會這麼窩囊地讓自己重要的人替自己死去,而他苟活于世!
約和頌想要催動火焰,召喚他的劍,他想要捅死站在他面前,用斐慈身份的西奧多!
“約和頌。”
“怎麼?”
“你,愛我嗎?”
“……”約和頌大腦一片空白,愛?西奧多為什麼要問這個,他當然不會愛披着斐慈皮囊的西奧多,但是斐慈……
他愛斐慈嗎?
見約和頌沒有回答,“斐慈”輕輕笑了一聲,帶着不可忽視的嘲諷,“原來我剛剛那般訴衷腸,在你眼中,也什麼都不是嗎?”
不是的!這根本就不是斐慈會說出的話,斐慈更不會這樣直白地問出口!
他緩緩靠近,隐藏着約和頌不明白的憤怒,“我那樣愛你,甚至願意為你死去,為什麼,你不願意說一句愛我呢?”
愛我?簡直是狗屁!
約和頌徹底憤怒了,想要動手,卻發現身體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動不了了,消失的刺痛再次來到,約和頌想起碰見“斐慈”前嗅到的香氣,難不成是那時候——
西奧多緩緩靠近,甚至不做僞裝了,臉上帶着讓人脊背發涼的可怖笑意,猛地抓住約和頌的肩膀,憤怒又怨恨,又仿佛帶着他最為真心的祝願,“沒關系,既然你不願意接受我的愛,那你就為我去死吧!”
說罷,他猛地将約和頌推向已經挖好的深坑——
“世界的盡頭,已經預留好你的墳墓,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