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路盡頭,底層規模最為龐大的實驗室内,一座兩人高的培育艙矗立在中央,尤蘭利特靜靜懸浮其中,姿态放松自然地蜷縮着,鮮紅如血的維生管自艙體頂部如倒懸海藻紮入他的後背,培育艙的控制平台下方懸空,生長着如古榕樹樹底糾纏不清的樹藤一樣的導管,現在仍舊像是血管一樣有力搏動着,培育艙頂部也是如此。
“這些到底是什麼玩意?要是宮羿在這就好了,他說不定知道這是什麼。”約和頌曲指敲了敲培育艙,指節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有些苦惱。剛剛在周圍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類似能量源石的東西,而尤蘭利特現在依舊能穩定地維持生命現狀,且看樣子再過不久就能徹底恢複狀态迎來蘇醒,這之間一定有什麼古怪,他到底是靠什麼維生的?
約和頌再次看了看這些導管,又想起先前在無數蟲族身上看見的懸絲,餘光似乎瞥到了什麼,再定睛看去,瞳孔倏地縮小了,按在防護層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隻見原本透明的培育液,不知為何出現了若有若無的絲狀體。突然,約和頌雙眼蓦地火燎一般地痛,像是被燙到了,他一下捂住了雙眼,他這是怎麼了?!
“呃——”血淚自指縫中湧出,留下斑駁淚痕,約和頌睜開雙眼,眼前的場景光怪陸離地變化,他仿佛看見了一切本真的模樣,鍊接着尤蘭利特的并非正常的維生管,而是數不清的、纖細如發的黑紅懸絲,織成細密的繭将其層層包裹,懸絲正在飛速疊加,像是驟起的烏雲,紫紅雷電閃爍。繭的外層越來越厚,其中躍動的不詳的紅光卻越發熾盛,如有實質般攻擊着目擊者的眼球,仿佛繭中的新生命終于汲取了足夠的營養,打算降臨于世。
這些懸絲是傳輸營養的工具,那維生的用具是——約和頌跌跌撞撞倒退幾步,臉上的表情由不可置信漸漸轉為了然。
原來如此!他先前看到的懸絲,竟然是尤蘭利特汲取生命力的工具!懸絲增加的速度一開始維持在一個定數,但是怎麼會突然開始暴漲?!難不成是他的追随者們……?外面出事了!
絕對不可以讓尤蘭利特得逞!約和頌眉目肅然,唰地拔出無名,雙目血淚如珠連綿滴落,閃爍着寒光的劍尖對準繭中躍動的刺目紅光,毫不猶豫地刺入,堅固的防護層碎裂發出清脆聲響,培育液湧出,被劍身自帶的高溫蒸發。二者相撞後無名猛地迸發出更為耀眼柔和的光芒,蓋過了繭體散發的紅光,劍身寸寸推進,數不清的懸絲在鋒銳的光芒下如血霧爆開,難以抵擋,頹勢盡顯,眼看就要徹底刺穿紅繭的時候,無名仿佛狠狠撞到了牆體上,再難進一步。
同時相擊之處紅色光芒大盛,熟悉的聲音傳入約和頌耳中,随後繭就這麼在約和頌眼皮子底下蒸發,一隻布滿裂痕的手出現在約和頌面前,就這麼擋住了他的攻擊,霧氣缭繞下,尤蘭利特的臉映入眼簾,那雙妖異的銀色雙眼倏地睜開,充滿了幽暗的冷光,牢牢鎖定約和頌的身形,眼底的殺意讓人脊背發寒。“又見面了,約和頌。”
旋即揮手退開約和頌,霧氣湧入他體内,氣勢節節攀升,場面瞬間逆轉!
約和頌掩住心底的驚駭,借無名穩住身形,微微喘了口氣,擡眼掃過那張讓他生理性厭惡的臉,不僅是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全是碎裂的傷痕,仿佛帶有裂紋的瓷器,看這架勢……這家夥提前蘇醒了?呵,有意思。
“見面?”約和頌哼笑一聲,挖苦道:“你看上去很不高興啊,尤蘭利特,之前你那副自大傲慢的樣子哪去了?被小看輕視的蟲母打敗,眼高于頂的大公爵終于學會低頭看蟲族了?”
“激怒我是沒有用的,”尤蘭利特狠狠壓了壓眉眼,“這次我不會上當,你本沒有與我正面對抗的實力,若非憑借你那怪異的精神力,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約和頌,這是我最後一次忠告,放棄無用的抵抗,臣服于帝國吧,隻要你現在回歸,你即是地位崇高的君主。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諾德爾菲絕非證道之處,再過不久,它将淪陷深淵的泥沼,萬劫不複,這是絕非你我所能抵抗的浪潮。”
“甚至隻要你願意回歸,你先前所做一切均可既往不咎。”
尤蘭利特幽幽地看着約和頌,自認為十分了解他,了解他的野心,他的過往,他的恨意。并将一切歸結為約和頌不滿于蟲族的忽略,而手段頻出,就像孩童用逆反換來父母關注,極其幼稚的思想和行為。尤蘭利特漫不經心地想,畢竟還是個孩子呢,他知道失去帝國庇護的蟲母下場如何嗎?對抗整個蟲族,哪怕他是蟲母,下場也隻有死路一條。
不過沒關系,這一切都該歸咎于拐走約和頌的人類,是他帶壞他們的蟲母,并給他灌輸錯誤的思想,隻要除掉了引誘約和頌走上岔路的人類,他一定會能回心轉意……重回帝國的懷抱——
爆裂的風聲突然自耳邊炸響,自以為理由無懈可擊的尤蘭利特瞳孔倒映着如光矢飛來的無名,神情駭然,下一秒寒劍刺穿胸膛,他被巨大的沖擊力釘在了牆上!
“自以為是的蠢貨!”冷淡到極緻的嗓音下,是約和頌難掩的憤怒,如同暴怒的君主:“你們這些蟲族,一個個腦子都壞掉了,誰稀罕你們那被搶來搶去撐場面的花瓶之位。好啊,既然你開出了條件,那我問你,”約和頌召回無名,指着狼狽掉落的尤蘭利特,雙目赤紅,幾欲噬人:“把我的母親,上一代蟲母姬賦光的罪名一筆勾銷,将過去的真相廣而告之,告訴全世界、全宇宙!讓他們來評價,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這個條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