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染坊時,黎行晚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大門口花壇邊,北洛抱臂倚着樹幹:“好久不見。”
黎行晚用兩秒鐘的時間想起他的名字,又用兩秒鐘時間想起最近好像忘記給他回信了……沒事,問題不大。黎行晚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很自然地将情緒演繹下去,帶着三分誇張的驚喜,道:“你來鄢陵了!”
“……嗯。”
北洛顯然對人類虛僞的友情沒有充足的認知,又或者是對她的濾鏡實在太深,此時竟沒有聽出其中微妙的疲于應對,隻因為她眼中微小的驚喜感到高興。
“抱歉,最近一直在忙,不留神就忘了給你回信,”黎行晚走到他身邊,兩人默契地比肩而行,“這次來鄢陵有什麼事,準備呆多久?”
……醫館工作有這麼忙嗎?他剛剛還去醫館蹲人,沒見多忙啊。
北洛心裡突然賭起一口氣來,既不願意深問,又沒辦法若無其事地說一句“無妨”,略過這件事說明來意還覺得實在憋屈,默默地看向黎行晚,沒有說話。
最近經常構思地下神秘活動的黎行晚,下意識以為不說是因為不能說,于是很自然地将話題接續下去,笑着說:“鄢陵的花期快到了,我們可以到處走走,賞賞花苞。”
“花苞?”也不知道花苞有什麼可欣賞的,但被她這麼說出來,又像是某種逛街約會似的……北洛勉為其難道,“好吧。”
于是二人開始沿湖散步。
黎行晚回憶着最近醫館發生的事情,想說些趣事,又好像生活實在乏味,最近她的心思也完全沒在醫館的事情上,連想要吐槽的事情都完全沒有,于是半真半假道:
“最近想研究一下婦科疾病,病症表現、病因、治療方法之類的,做點疾病知識普及,諱疾忌醫的人也許就能少一些。”
“……怎麼研究起這個東西了?前段時間不是還在研究劍術入門和訓練方式嗎?變得這麼快,三心二意的可不好。”
“啊……一時興起吧。而且劍術也好,醫術也好,都是服務于生命健康和生活質量嗎,本質上還是同一個問題!”
北洛哼了一聲:“歪理。”
黎行晚也哼回去:“你隻是沒有被說服。”
然後又讓北洛說說自己在外面的見聞,他想着盡可能規避信中已經寫到的事情,這麼一琢磨,就懷着微妙的心情講起了天鹿城的事。
“哇……你們辟邪64歲才成年呐?”黎行晚總是有奇妙的關注點,她掐指一算,問,“一般壽命有多長?四五百年有嗎?”
“……壽終正寝的話,四五千年也是可以的吧。”
“哦!”
看來當辟邪的大多很難壽終正寝。
黎行晚看北洛的眼神立刻帶了幾分憐愛。
“?你這是什麼眼神?”
“啊,沒有,我是想說……一直這樣被動的防禦也不是辦法,你們沒有考慮過擴張王土之類的嗎?”
“哪兒有這麼簡單?”北洛說,“天鹿城依賴于龐大的陣法才能在魔域紮根,即使是縮小版的天鹿城,也很難建出來第二個。”
黎行晚大噓:“你們守着天鹿城大陣四千年,連個盜版都做不出來?”
“……”
北洛無言以對,但眼神逐漸危險。
“咳咳,”黎行晚在生命威脅下重新措辭,委婉道,“我是覺得你們太正直了。”
……
這樣插科打诨幾句,曾經隻在夢域中擁有的默契又慢慢缭繞在二人身邊了。黎行晚這才想起來自己最初取回夢域記憶的原因,反應過來北洛找來不是單純想要聊聊天。
坦白說,談戀愛結婚之類的事情,即便在她活一天算一天擺大爛的時候,也沒出現在她這輩子的待辦清單上;這意味着,她願意花費在愛人與家庭上的時間、精力,實際非常有限。
她權衡了一下适合自己的伴侶類型,要麼是志同道合,家庭與事業有密集的交叉點可以同時發力;要麼就是各過各的,大家松松散散地搭夥過個日子。她覺得,這兩點北洛都并不符合。
更不要說人與妖之間壽命的鴻溝了。黎行晚懷疑自己現在的操勞強度,可能活到四十歲就要猝死了;而這四十年,對于辟邪來說,難保就是打個盹兒的功夫。
北洛是個非常真性情的家夥,不喜歡敷衍,也很難接受被敷衍;但他又很會妥協,總是願意為了抓住一些東西去付出,承擔并不對等的代價。
至少此刻,黎行晚清楚地知道,隻要自己一句“喜歡”與“願意”說出口,後續的一切問題,他都會很願意全力擺平。但這簡直是太不公平了,簡直是趁人之危,人怎麼可以随意玩弄一顆赤誠的心?
黎行晚慢悠悠地走在他身側,兩次解封的記憶一幕幕浮上來。
比如她幾次三番裝作玄戈的模樣,一本正經地找他聊天,每次北洛皺眉瞥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個冒牌貨;一開始還憤怒地讓她變回自己的樣子,一來二去習慣了,就懶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