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徘徊子村莊上空,短暫的收獲狂歡後村子裡重新陷入寂靜,隻有在村落中心的客房裡還亮着一盞昏黃的蠟燭。
守在床旁邊的人手裡拿着書慢慢翻着,唰唰的聲音在屋子裡顯得無比的清晰。
床上的人眼皮顫了兩下,而後緩緩睜開。
“醒了?”
易塵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江譯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這邊,張張嘴想着說什麼但又咽了回去。
最後隻是點點頭。
半晌後,他聽見江譯說:“怎麼沒走?”
易塵隻是輕飄飄:“書還沒看完。”
江譯當然不信他的鬼話,這個人看着很有說服力,但說出來的話沒幾句真的。
他肘着床半直起身,接過江譯遞過來的水杯喝了兩口,這才感覺活過來了。
眉眼深邃,默默地端水又沉默放下,再趁着昏光看那本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舊書。江譯看易塵入了迷,他仍然覺得夢裡被燒得體無完膚的那個噩夢真實的讓他害怕。
可是。
“對不起。”
易塵擡起頭,隻看了一眼又回問:“因為什麼?”
手指絞在一起又松開,江譯的眼底布着一層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失落。
“我......我把你忘了。”
這次易塵翻書的手頓住了,可是也沒說什麼,隻是淺淺嗯了一聲。
桌上的蠟燭淌下蠟油,外面突然電閃雷鳴。長達一年的黑雨又要開始了。
“不過有一點很好奇。”
翻頁的聲音徹底停下,易塵把書扔一邊,朝着床上垂着頭的人問。
“當年你做了什麼?”微不可察的歎息聲從他嘴中跑出:“我想,我應該是死了。”
江譯望向他,夢中的觸感太過真實,可聽見主人公這麼輕描淡寫地說着,江譯仍然心頭一顫。
“就......”江譯舔舔幹燥的唇:“把你送醫院後,系統說你作為遊戲的初始玩家,把你複活呗。”
易塵輕哼一聲,顯然是不信。
江譯又說:“你也算半個員工好嗎?系統肯定不能讓你死。”
好像是聽上去比較有邏輯,易塵這才多看了他一眼。
外面的黑雨愈發的大了起來,砸到玻璃上劈裡啪啦,江譯頭疼的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厲害,像是被兩個瘋狗撕扯的那塊肉。
突然,一陣黑影從窗外飄過,江譯愣住,忍着頭疼下了床。
“你要去哪兒?”
易塵一把拉住他,江譯感受着他的體溫,但也隻是很快,他就松開,江譯推開門出去,沖進黑雨中。雨幕把整個世界染了黑,江譯回過頭看着屋子裡的人,易塵靜默地站在屋子裡,像棵永遠也不會離開的樹。
輕緩的鋼琴聲流淌在雨裡。
咬咬牙江譯轉身跑上後山,順着路一直來到破碎的玻璃花房前。
小女孩站在鋼琴前彈奏着,旁邊的一雙大手跟她一起在琴鍵上演奏着,繃帶松松垮垮随着動作飄動,江譯喊出口。
“易塵。”
duang——
演奏戛然而止,繃帶男朝他方向看過來,鬥笠下的眼神也不再陌生,湛藍的眸子,以及——
破損的臉。
那是一張臉上布滿裂痕和黑線的臉,縫縫補補像是一個破布娃娃,江譯眼底一熱。
那是比易塵稚嫩一些的臉,可是......
他起身朝着江譯走過來,擡起手摁着他的肩膀把人往下壓,那是一個強迫着人直視的動作,江譯擡手覆上他的臉頰,針線下的傷口早已愈合,線也成為肌膚的一部分。
“為什麼要走?”
江譯咂舌,他張張嘴說不出口。
“告訴我,為什麼!”
繃帶男的眼底帶着陰翳,抓着他的肩膀扣得他生疼,江譯哆嗦着手把人眼角流下的血小心翼翼地拭去。
江譯:“對不起,我來晚了。”
“為什麼走了又回來?”
江譯也不知道,無盡的黑幕中隻有易塵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以及他說不出口的沉默,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老師膠片,割着被遺忘的時間線,铮铮作響。
許久後,他累了。垂下手,他回過頭,像是看站在琴旁的小女孩。女孩的衣服布滿褶皺,眼睛卻炯炯有神。
江譯聽見易塵冷哼了一聲。
他回過頭,直視着江譯,說:“他們還跟以前一樣,根本不值得同情。”
江譯沒有否認。
“醒了後,我想把所有人都殺了。”
可是他沒有,他還教人彈琴。他覺得總有一天能再見到一個人,跟那個人說......
手上的繃帶被他扯下,密密麻麻的,紅黑交雜的皮膚黏在一起。
“離開這裡。”
江譯伸出手抓着眼前的人,可是,像是虛影一般根本握不住。易塵邁步朝着山頂的方向走去,一個人在雨幕中走向黑暗。
低頭一看,手裡卻多了一顆幹枯的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