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衣微微笑了:“确實,如果敵軍背臨鸶鹭江,那是逼他們赢。”
把有餘力的敵人逼入絕境是愚蠢之舉,消滅鬥志可比消滅人更有用,給敵人制造非戰即死的概念,反而會大幅激發敵軍的士氣。
何況他們面對的是悍勇的蠻夷之邦,敵方悍不畏死起來,即便數量十倍壓制,勝負都未必。
任無衣自從軍以來,首次遇到能如此快跟上自己思路又意向相合的人,有種覓得知音的欣喜。
“你知道嗎?魏呈領兵打仗二十來年,雙方相持不下打得吃力之際,他看兵書找對策。”
任無衣這算講了個小笑話,式涼也确實感到好笑。
“水無常勢,兵無常形。”式涼無意說魏呈壞話,有感而發,“他木了些。”
所著兵書之人面對的時代、地勢、民風皆與現狀有所不同,戰役經驗沒法完全照搬照抄前人,看兵書貴在融會貫通,臨時抱佛腳沒用。
“主建鸶鹭堤的李邬。”式涼提起。
“嗯?”
在式涼面前,任無衣不似在人前一舉一動恪守禮節,愈發放松,他疑問時便不自覺歪了歪頭。
“他上峰蔣槐遠是右相犬馬,大前年右相落馬,查抄蔣槐遠府邸時搜出約有國庫十分之一的真金白銀。”
“那他在工程上可不知貪墨了多少。”任無衣沒想到這一層,“真在那交戰,堤壩一潰,就沒什麼輸赢了……我疏忽了。”
“你不在京城,有所不知實屬正常。”
任無衣搖頭,嘴角噙着笑意。
“正如魏呈所說,你該早來。”
式涼見他不錯眼的凝視着自己,那眼神無關情愛。
“這是讓我早早貶官?”式涼玩笑道。
系統完全沒從式涼不變的正經口吻聽出這是玩笑,任無衣卻立刻會意,眼中漾出清淺笑意。
“這才想起,沒聽顔守備提過家中妻子長輩,你也從未寄過家書。”任無衣真誠道,“如果送信有難處,我能為你想想辦法。”
“多謝,無可寄家書之人。”
式涼面上不顯悲傷孤寂,任無衣也就沒有貿貿然道歉。
時候差不多了,分别之前任無衣問起:“傷勢如何,用藥了嗎?”
“用了。”
那點傷式涼還不放在眼裡。
他擡頭望向天邊絨毛似的積雲,此時黃昏,雲層比午後稀薄了不少,将要消散。
“馬上要入夏了。”式涼狀似無意的道,“看雲形會是個好天。”
……
立夏當天,蒼軍發起突襲,戰火重燃。
琅國兵士準備已久,本當應對的來,不幸琅國境内天降暴雨,延綿不絕。
薊州鎮不遠處的鸶鹭江兩岸小型洪水泛濫成災。
蒼軍則趁機高歌猛進。
所幸那個不甚靠譜的鸶鹭堤撐住了。
老天沒有完全放棄琅國。
進入五月份,暴雨稍停,災情在朝廷派來的人的支援下控制住了。
迎敵開戰之餘,一旦逢機得空,一群将領就聚集起來研究作戰,随便哪塊土堆後大石上,幾天不睡是家常便飯。
将士們不放棄求勝,琅國再輸,也輸的不那麼慘。
系統本來膽就不大,跟着宿主行軍作戰簡直要吓死。
夏至後,入伏天的淩晨,戰局暫歇,在去臨時搭建的兵營議事途中,式涼見着與另一個副官同行的任無衣。
任無衣眉眼間疲憊之色很重,眼眸卻出奇的亮,在月光下閃着幽光,如同期待捕獲獵物的獵人。
式涼并不奇怪。
憑任無衣的智慧,他留在京城的方法應有盡有,家族也不可能輕易放棄他,可他偏偏跑到了條件惡劣艱苦的邊關,為的是一腔熱血。
出身文臣世家的任無衣向往戰場的浪漫和保家衛國,與唯恐天下不亂的式涼又不一樣,任無衣意圖施展抱負,脫離家族光環,憑自己、憑軍功拼出一片坦途。
他表面上淡然無争,實則骨子裡野心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