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巷深長,朱漆為壁,領路太監一路舌燦蓮花,式涼沒在意他說了什麼,冷不防聽他噤了聲,原是常安公主的步辇。
式涼避到一側,雖分明感到常安公主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仍守禮的垂首靜候常安公主鸾架過去。
留戀的望着式涼遠去的背影,常安公主久久回不過來神,三年前偷溜出宮初見的他,這次一見,他至今未變。
也叫皇兄給說親過,沒說成,回來還說些顔式涼怎麼都不可能做驸馬。
三年過去,她二十了,作為唯一的公主她自然不愁嫁,隻是在她年少還做夢時,她夢想的人走出幻想,驚鴻一瞥,一眼萬年。
伴架随行的宮女不禁勸慰道:“公主一點都不考慮一直追求您的定遠候府世子?”
對顔式涼的愛慕公主表現的極其明顯,鳳陽閣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顔式涼發瘋殺掉了蒼國使者之後,常安公主看到了皇兄拟的聖旨,對顔式涼的處置為斬首。
堂堂公主為一個小禦史求情,在聖上殿前跪了兩天一夜,險些昏厥。
這事秘而不傳,顔式涼根本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公主為他付出了多少。
“誰不知他那世子之位是天上掉餡餅,如若不是前世子不知怎麼落水死了,輪得到他那個草包。”罵到一半,常安公主美眸一眯,“你是不是收他恩惠了?”
“奴婢冤枉!”
常安公主就是吓吓她,柔荑撐着下巴,回首朝式涼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本宮已心有所屬,還送了香囊給他。”
送?
您那就是便服出宮見色起意,趁其不備扔進人家轎子裡的,宮女腹诽。
越過幾重門及至聖上所在的禦花園時,式涼迎面撞見了銀桦。
她變化不大,頭顱依舊維持在一個高傲冷清的高度,隻是眼裡曾憤怒嘲諷的種種靈動生氣消失了,微紅的眼眶裡徒留漠然,走在她前面的男子形似其兄。前左相病重,銀桦與兄長代為入京呈賀禮參加千秋宴。
顯而易見,琅國将有皇後了。
要想安撫左淩端,聖上便需要一個傀儡皇後。
銀桦不是在意世俗眼光和後位的女子,更不會任人看低笑話。她想舞弄政治不是沒有可能,隻是手段如聖上,她大概想都不要想。
最具可能的是銀桦為家族争取最後的蔭蔽,保她大哥的前途。
式涼不知銀桦順從兄長,選擇在深宮葬送餘生,她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
“拜見聖上。”
式涼向來行全套禮節,這次也不例外。
祁陌手掌撐着頭,頭是歪的,視野也歪了,面前身姿筆挺一身鮮紅官服的臣子依舊筆直。
“朕該謝你的。”
“聖上謬贊。”
“不過在你成為内閣首輔那天,你就該知道一件事。”祁陌态度散漫,卻令人無法輕視,“真正的上位者不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人,而是為别人撐起一片天的人。”
“臣懂得。”式涼應下,“臣也有話對聖上說。”
“說。”祁陌端正了态度。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有這麼一個和平盛世的開端,式涼期望終末也善。
“真正的君王,不是端坐在萬人之上比肩青天,而是在萬人之下仰望青天。”
式涼直視祁陌。
這是式涼與祁陌為數不多的對視,祁陌此時才算看清,式涼看的一直不是他。
式涼透過他看這個世界巅峰。
這個男人不在乎己身地位,他要改變朝堂民生,讓世界聽從他的指令。他輔助、見證三國一統,江山合一,太平盛世。
式涼雙手舉至面前,鄭重一拜。
“願大玥王朝綿延昌盛百年。”
古代傳說,上天賜予有德聖皇的一顆神珠,其名為玥,合并後國号初定為“玥”。
祁陌目光終于柔和下來。
式涼話已至此,先行告退。
祁陌唇角噙着笑,視其漸行漸遠。
多虧常安,不然那道聖旨的斬首也不會換成流放。
如果不是流放前那番談話中式涼用左淩端試探他,他忌憚式涼早有布置壞了左淩端在堯國的大事,投鼠忌器,他會派人在式涼流放途中截殺他。
如若不然,對于充滿不确定性、極具頭腦又忠心不明的臣子,他犯了死罪為何不處死?
足夠謹慎也足夠多疑的祁陌,從未有一天放下對式涼的疑心。
直至今年再度太平花開,祁陌方才确定這人擔得起祁陌真正交托江山的信任。
“任無衣,”祁陌好心提醒,“你小心點那人。”
雖然聽見了,式涼的腳步及身影仍沒有分毫停滞與遲疑地隐于太平花枝間。
他是真沒察覺還是故意忽略了,任無衣可從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