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涼看了祁陌往日喝的藥,仔細核對無衣生前的手書配出了解藥。
藥毒方面式涼有天份,況且他了解此毒方的主人。
聖上身體好轉了不少,式涼又戴回了内閣首輔的帽子。
連日來他宿在靠近太醫院的宮裡,還未見過皇後。想着怎麼也要見一面太子,待前朝拒絕開放海關的大臣們消停些了,式涼便去了坤甯宮。
坤甯宮并不金碧輝煌,諾大的後宮,僅有一個皇後,冷清得很;她頭發白了一半,依稀可見當年的風姿。
式涼理解了為何在銀桦那碰見了文羲,有小輩來陪她說說話能好些。
文羲給式涼行禮。
銀桦笑道:“這孩子平日在京中仗着本宮和他母親寵愛橫行無忌,你是怎麼治住他的?”
式涼想着得空去拜訪常安,随口道:“本質是個好孩子。”
文羲頭更低,臉也不知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
“像他當年被你修理了一頓的父親一樣。”銀桦揶揄。
文羲直接跑出去了。
“十五歲,還是小孩子臉皮薄,失禮了。”銀桦讓宮女為式涼看座擺茶,“聽聞他去了,節哀。”
式涼捧着清香四溢的好茶,并不喝。
“皇後和無衣相交不淺,也請您節哀。”
銀桦動作一頓,揮揮手讓宮女太監都下去。
“皇上知道了?”
“你為什麼覺得是我先知道。”
式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走過去,放在銀桦面前。
“祁逐歸終究是容不下本宮了……那你呢?”
銀桦雍容依舊,手指撚着瓷瓶子。
這東西她再熟不過,鶴頂紅。
“為臣,為君,為社稷。”
“好啊。”銀桦拊掌大笑,“好一個君臣社稷,好你的忠肝義膽!”
“謀害君王死罪。”
把過祁陌脈象的式涼知曉,有人刻意以新毒引出了祁陌體内的沉疴。想來隻有與任無衣相識的銀桦做出此事。
“那命人逼'奸女子,是什麼罪呢?”
銀桦仰望他,眼尾蔓延着皺紋,充溢着淚水的眼中是一股子更勝當年的倔強。
祁陌根本不碰她,純正皇室血脈的皇子是怎麼來的?
怎麼銀桦也料想不到,祁陌真的卑劣至此,他叫皇室宗親……而且顯然,僅憑一次懷孕是不現實的。堂堂皇後,竟連布衣女子都不如。
“這個國家、你的社稷不懲治君王,我為何不能自己動手!”
這十多年來,她自稱“本宮”,萬人敬仰,高高在上,不能稱“我”,不能不生皇子。
“銀桦……”
式涼摸了摸她情緒激動之下散亂的鬓發,不知怎的,他想到了花夜離。
銀桦甩開式涼的手,神色同式涼第一次見她那般諷刺冰冷。
她站起來,不再看式涼一眼。式涼隻見瓷瓶的瓷蓋被她摔得粉碎,身影消失在内殿之中。
半刻鐘後式涼猛地意識到不好,沖進内殿。
瓷瓶被她輕蔑地踩在腳下,喉嚨上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猩紅血液噴湧而出,血腥氣随厚重的檀香蔓延,熏得人手腳發軟。
她大睜雙眼瞪着視野内的所有——
這次她用的刀足夠鋒利。
可她的死又能懲罰誰呢?
式涼給銀桦的藥是假的,她會口吐鮮血,氣息全無一個時辰,之後式涼安排好了她的新身份,她的去處,她能有自由的未來。
兩人提着掃灑工具進來,魏呈的聲音在式涼身後響起:“還得僞裝遺體,變麻煩了……”
封鎖坤甯宮的魏呈是聖上的心腹,有他在式涼根本沒法對銀桦脫口實情,直性子的銀桦也領會不到那彎彎繞繞。
目光定在銀桦渙散的瞳孔上,式涼腳底的地毯被她的血浸濕。
“太子在哪?”
魏呈反應過來:“搜查太子!”
最終在坤甯宮偏殿的暗格中找到了人。
銀桦甯願寵愛着常安的孩子,也不把這強迫來的骨肉當人。祁陌病危之後便一直把他關在這裡。
十三歲的孩子,天皇貴胄,宛若驚弓之鳥般滿身傷痕孱弱不堪,不讓任何人靠近。
侍衛不敢用強,式涼撥開他們,進去把他抱出來,魏呈眼見太子把他的肩膀咬得鮮血淋漓,他恍若不覺。
“她沒那個福分消受你的好意,至死也恨着你,顔愛卿。”
祁陌已大好了,雙眼依然不同往昔,并非因病痛而變。
亦或者一開始便是如此。與他政見不和的俞淩川出走也是注定了的。祁陌跟他置氣,使自己處于垂死之境也未能讓他回頭。怎樣的容忍都有限度,最終化為決絕。
“從今天起便任你為太子太傅。”祁陌自顧自的倒茶、飲茶,舉止優雅,“望閣老能輔佐太子,穩定東宮。”
太子太傅一職重在匡扶太子成材,為江山式涼不得不負起這個責,少說十年,他回不去了。
“常安知情。”式涼突然道。
“宗親男子是她選的,具體的倒沒告訴她。”
祁陌笑容淡薄。
“但你當她傻麼。”
……
去東宮的路上,無人處,從宿主決定不走後便陷入半休眠狀态的系統緩緩開機。
外界的事它都知道,可是它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