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成也不跟他打招呼,隻是望了望姜局辦公室的動靜,然後淡淡跟尹容說了聲。
“董副局。”
“從沒見他來上班。”
“人家忙着做生意呢。”
“法律不是禁止公務員……”
話說一半尹容自己哽住了。
空氣安靜着,尹容坐在座位上,呆望着天花闆上落滿灰塵的扇葉。
“你調解成功了?”
“陳俊傑要成家了。”
李不成沒弄懂這其中的因果關系。
“感覺如何?”
“怎麼說呢……名不虛傳。”
他沒頭沒尾的一問,讓尹容思緒翻湧。
“從未見過這種辦案強度,不到一個月,殺妻碎屍案,爆炸預告案,新老連環殺人案……也就頭一天的奸殺案犯人自己送上門了……”
一直在行動,還什麼都忙不出來,他們究竟能做到什麼啊?
“我發現林城連環兇犯根本不需要多高明。”尹容苦笑。“有那麼多人堵在抓捕他的路上。”
無論調解方法,還是林城連環兇犯的屹立不倒,如式涼所說,轉移視線。
“為啥執着于林城連環兇犯?你們松江跟我們這南方的南方八竿子打不着啊……”
尹容正要開口說什麼,忽有一人推門而入。
看着眼熟,尹容一時沒認出。
“你好像是叫麗麗?”倒是李不成認出了她,“越獄了?”
她穿着土藍的厚襯衫和褲子,素淨着一張鵝蛋臉,頰上沒多少肉,半合的眼下有輕微的眼袋,但還是不到二十的樣子,有股凄楚的美。
“是表現良好提前釋放。”
何麗梅原本沒什麼表情,聞言翹起唇角,抛去個媚眼。
“我發廊幾個未成年小姑娘的監護人是我,政府福利機構收容她們的程序文件在你們這,有需要我簽的吧?”
尹容給她找出來,她瞥他一眼,把紙拿到李不成桌子上看。
她管李不成借筆、順便打聽了什麼。
聽罷她久久沉默,尹容從她手裡收走文件時,聽她自言自語。
“那孩子為什麼不肯愛那麼愛她的媽媽呢?”
李不成湊過去,跟她認真細緻地描述了什麼。
“沒見過那樣的從業者。”
李不成并不氣餒:“如果你福利機構裡的姑娘能幫忙看看就太感謝了。”
“你描述的是?”
“我姐。”
見她表現出深切地同情和關心,李不成搓搓自己的寸頭。
“因為當年那事嘛,我雙親的飯碗沒了,一時難以為繼,隻能拆了東牆補西牆,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姐比我聰明比我懂事,我當時渾的不是東西,我媽把我吊在院裡柳樹上打,我也不學習。後來家裡揭不開鍋,學費交不上,他們把我姐賣了,我才突然清醒。”
“哈,這麼看來我爹媽還不錯,至少沒賣了我。”
“那你……”
“我媽不順心掐我,我爸不順心喝酒,喝多了打我,我覺得我在那個家活不長,就勾搭了男的私奔。”
她手指摳着一摞紙的邊,撇嘴冷笑。
“還沒跑出關那男的就慫了,想回家又沒錢,把我賣了當路費回去了。”
“哎……”
李不成無話可說,隻剩一聲歎息。
“我在學認字了。”
她低下頭,目光慢吞吞地在手邊的筆錄本上滑過,尋找着自己學過的字。
“他、狗、娘、仁……這個念啥?”
“婊。”
“婊'子的婊?”
“嗯。”
“一直聽人這麼說我們,果然是女字旁。”
她用指尖在紙上揉撚那個偏旁。
“女字旁的字多麼。”
“嗯……比反犬旁多。”
“但比人字旁少吧。”
“好像是……”
尹容遠遠地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聽到這,心中震動了一下。
眼前忽然閃過城南公園現場的一生一死的兩個女孩,那個女孩挺着大肚子茫然呆坐的樣子,和那根戴着女戒腫脹肥胖的手指。
他頓覺悲哀,還有說不出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