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和桃子味兒勾纏在一起。
“啪嗒”一聲,白手套掉在地上。
何叙與蘇桃手掌黏合在一起,掌心貼着,指根一點點壓緊,粘膩地厮磨。
小火熬慢粥似的,又輕又慢,反反複複。
何叙手心越發滾熱,手背鼓起幾條青色筋絡。
消毒水味徹底蓋住桃味兒。
兩人挨得極近,能清晰地聽見交錯的呼吸聲。
“好了,手套脫下來了。”
蘇桃被燙得受不了,使勁抽出手。
他皮肉嫩得厲害,被握久了,手上全是印子,差點被掐出一灘桃水來。
蘇桃拿走書本,坐在窗邊的木椅上。
何叙跟過去,目光滑過蘇桃的手,又滑過蘇桃旁邊半開的書。
書上字迹歪歪扭扭,非常幼稚,是小學生的字。
“這字,是你寫的?”
“是我寫的,怎麼樣?”蘇桃仰起頭,一臉輕快道。
沒想到吧,一顆桃子竟然會寫字!
“不怎麼樣,像狗爬。”何叙擡手,往上推了一下眼鏡框。
蘇桃一聽,瞪圓眼睛,顯然不服氣。
“憑什麼說我,你的字有多好看?”
何叙掏出随身攜帶的消毒液,噴在黑色水筆上,唰唰動筆,照着蘇桃的句子寫。
蘇桃立刻蔫了,一把搶過水筆,嘴硬道。
“也就一般般吧。”
他悄悄背過身,擋住何叙的視線。
嘴巴叼住黑色水筆頂端,左一下右一下地咬筆蓋,水筆裡的墨水也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何叙居高臨下地看着玻璃,神色淡淡。
玻璃上倒映出蘇桃鮮活又生氣的神情,熱烈的嘴唇鼓起,一排白色小牙齒啃住筆蓋。
像是被春雨澆了一頭的小貓,不停動着濕漉漉的粉鼻尖,努力把上面的雨珠甩下去。
片刻後。
蘇桃若無其事回轉身,将胳膊橫放在桌子上,右手拇指按着水筆筆後端。
“那你教我寫。”
何叙略微傾身,抽出書架上的木質長尺。
—笃笃
何叙敲了兩下桌子,仿佛變成嚴厲的師長。
“寫字姿勢不對,胸挺起來,兩手平放在桌上。”
他一邊說,一邊用木尺貼着蘇桃的側腰,沿着腰線輕輕拍。
“坐直,腰别塌着。”
蘇桃聽話地坐好,握住水筆就要胡寫。
“拿筆姿勢不對,應該這樣。”
何叙手把手教蘇桃怎麼拿筆,剛才脫的是左手手套,右手的手套還在。
白色橡膠手套包裹住蘇桃手背,稍稍貼合一下,又分開。
見何叙注意力都在握筆上,蘇桃手指往上一揚。
黑色墨水全灑在何叙身上、臉上,有幾滴飛濺至嘴唇。
瞧着狼狽極了。
蘇桃丢下空筆管,抓住何叙的領帶,孩子氣地搖來搖去,語氣帶着嘲笑。
“字寫得好怎麼啦?寫得好就可以貶低别人?你個小垃圾,給你吃點墨水長長記性。”
何叙并不生氣,反而有種痛快的感覺。
那種無可言喻的愉悅,叫他第一次忽略了黏在身上的污漬和細菌。
領帶被扯得晃動不已,何叙遷就地彎腰,一瞬不瞬盯着蘇桃。
“現在開心了?”
“對啊,誰讓你說我字像狗爬!”
天色轉暗。
蘇桃換上圓領卡通睡衣,躺在床上,準備打一會僵屍,耳朵聽到三下敲門聲。
他踩着拖鞋,跑去轉動門把手。
一身西裝的何叙伫立在開着的門邊上。
蘇桃招呼了一聲,“何叙。”
“抱歉吵醒你,需要做治療。”
客廳黑漆漆的一片,蘇桃看不出何叙的臉色。
“那好吧,我的植物在挂機,别耽誤我打遊戲。”
說完,蘇桃小聲打了個哈欠,眼睛微微眯着,顯出迷朦的引誘之态。
何叙走近一步,消毒水氣息壓住蘇桃。
“抱一下。”
沒等蘇桃說話,何叙捏住蘇桃手肘,扯過來,兩手從蘇桃肋下穿過去,與對方整個抱在一起。
何叙抱得很緊,扣子與扣子相觸,身體跟身體十指緊扣。
緊得能聽到彼此心跳,兩顆心微微靠近,彼此摩挲,像兩塊拼圖拼在一起,嚴絲合縫。
何叙不僅抱住蘇桃的身體,似乎也攏住了蘇桃的肌肉、血液、骨骼、每一寸肌膚。
像在剛剛塗好的黏糊糊的白油漆上留下紅色的指印,印得發燙。
飄溢的桃子味使空氣發出一股暧昧情味兒。
蘇桃想着早治完早結束,乖乖縮在何叙懷裡,任由何叙抱得更緊,然後身體再次貼近,手臂交纏。
他稍稍側一下臉,就能感受到緩慢輕柔的鼻息附在頸側,帶着癢意。
蘇桃眨了眨眼,用力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數着窗外的蟬鳴聲。
挂樹上時,那些蟬就沒完沒了的叫,叫得他心煩,現在不挂樹上了,他反而認為蟬鳴聲很親切。
人類之間的擁抱,也沒什麼特别的。
感覺像從桃樹上掉下來,滴溜溜地滾進燒開的熱水裡,燙得很。
蘇桃兩隻手垂着,無處可放,便不經意地搭在何叙腰側。
何叙動作一停。
一片黑暗中。
蘇桃感覺到何叙渾身戰栗,呼吸忽快忽慢,汗毛似乎都根根豎立,痛苦得要命。
周圍空氣變得焦灼不安。
窗外下起瓢潑大雨,猛烈的雨點四處奔波。
外頭的野貓發了性,發出凄厲的嚎叫。
與此同時,何叙手臂越收越緊,越收越緊。
蘇桃暗自郁悶,既然難受,那倒是放開他。
真是勒死桃了。
何叙僅抱了幾分鐘,便松開蘇桃。
就這麼一小會兒,何叙身上一股鮮桃子味,把桃子揉爛了,汁水沾衣服上。
蘇桃使勁推開何叙,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被悶得臉頰潮紅,後背濕濕的,是顆被捏軟乎、輕輕掰開的桃子。
一碰他,就滴滴答答淌桃汁。
何旭仔細盯着蘇桃歪斜的睡衣領口,冷靜道,“這麼敏感啊。”
此後幾天,風平浪靜。
變态從别墅消失了一般,再沒發短信過來。
蘇桃收拾好行李,向何叙提出辭行。
何叙正在打領帶,聞言嗯了一聲。
何叙長了一張禁欲且有強烈拒絕感的臉,薄且鋒利的嘴唇時常繃着,旁人輕易猜測不出他的情緒。
蘇桃卻敏感地察覺到,何叙不高興了。
他歪了歪頭,沒搞明白為什麼。
“那我走了。”
何叙拽出一張消毒棉片,緩慢地擦拭手指,黑色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
他一邊擦手,一邊微微眯起眼。
冷淡的眼神揣摩着蘇桃。
“你想好了?”
“我這裡不是旅館,再想來,可要付出點東西。”
蘇桃驚訝地擡眼看他。
“我又不是免費住在你這,昨晚還幫你治療呢。”
“以為你這是什麼好地方?我還不稀罕來,一股難聞的消毒水味。”
何叙平靜而又冷淡地答道。
“那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