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甯醒來,已是傍晚,屋裡也點起油燈,油燈之前,坐着個人。
“馬,馬公子。”他出聲向對方問好。
馬文才專注眼前的書本,沒回應。
祝英甯的肚子小聲發出幾響,他似乎從下午開始就隻喝過一杯水,難怪會餓。
想着想着,他坐起身,找出自己那個小包袱,裡頭有祝夫人為他準備的糕點。有現成的食物在,他也不必再去勞煩祝威。
念及在床上吃東西會招螞蟻的可能性,他帶着糕點下床,同在桌邊坐下。
打開牛皮紙包那一瞬,香甜的糕點氣味撲面,他挑了塊像是艾草汁做皮的方糕,細嚼慢咽。這種皮餡都黏糊糊的糕餅最忌諱吃太急,很容易糊嗓子。
一半方糕落肚,他看向對面的馬文才,“馬兄,你要來一塊嗎?這可是我們上虞的特産,外頭可吃不着。”
馬文才翻過一頁,“是印糕嗎?”
“你怎麼知道?”
他又想,人家一個官家公子,什麼東西沒見過?
馬文才:“聽說過。”
“那你要嘗嘗嗎?”
“不用了,謝謝。”
祝英甯開始啃剩下的半塊,心說人其實還怪有禮貌的。啃着啃着,又想起點什麼,起身去翻包袱,再找出另一包糕點,打開一看,就剩兩塊。
“那個,馬公子,物以稀為貴,這個你要嘗嘗嗎?算是我的見面禮。”
話一出口,祝英甯就有點後悔,要是放現世,給大學室友分零食當見面禮完全沒問題。但古代有嚴格的等級制度,結交達官貴人即便不用奇珍異寶,也不可能就用這麼一塊糕點。
失策,太失策了。
“黑豇豆糕?”
祝英甯抽神,“對。你怎麼也知道?”
“見過。”
“那你吃過嗎?”他大起膽子問。
馬文才:“太甜。”
祝英甯心頭一動,笑道:“這是我娘親手做的,沒那麼甜。嘗嘗?”
馬文才看一眼他,又看一眼糕點,最後還是拿起一塊裹着糯米紙的黑豇豆糕,小小咬進一口。
祝英甯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嗎?”
“的确沒那麼甜。”
祝英甯放松了點,笑道:“我娘怕我們會得蛀牙,所以做糕點時會盡量少放糖。事實證明,不怎麼甜的糕點同樣很好吃。”
馬文才沒出聲,繼續細嚼慢咽,偶爾就上一口茶。祝英甯見狀,把手上最後一牙印糕塞進嘴裡,随後被豆沙餡黏着喉嚨,連連咳嗽和捶胸。
突地,他眼前被推來一杯茶,有些受寵若驚地收下,飲過順氣。
“多謝兄弟,救大命了。”
馬文才仍舊在看書,沒回應。
祝英甯又道:“我今年十八,農曆五月生日,你呢?”
“問這個做什麼?”
祝英甯道:“以後我們要一塊住一段時間,算是有個基本的了解。”
“九月生人。”
“那年紀呢?”
“十八。”
祝英甯道:“那我稍微大一點,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喊我一聲甯哥。”
馬文才照舊沉默看書。
祝英甯有種自己馬屁拍到馬腿的感覺,很快收心,再吃下半塊印糕,休息一會兒後,拿過師母送來的藥。
一天兩次,一次多少顆來着?
他思來想去,祝威好像沒跟他說過份量。
“一次一顆。”
祝英甯擡頭,撞進馬文才沉穩的眼裡,“你知道?”
他指指藥瓶,祝英甯一看,藥瓶上貼着‘清心丸’三字。
“師母的清心丸,一日兩次,一次一顆。”他說。
祝英甯忙點頭,以淡茶水送服。吃過之後,腦袋又開始昏昏漲漲,看什麼都重影,沒過多久,趴在桌上睡着。
馬文才:“……”
他小心取來沒來得及封口的小瓷瓶,遙遙聞了下,覺察出藥材變更後,霎時封好放回原處,專心吃完手邊還有大半的黑豇豆糕。
*
“你昨晚是被馬文才送上床的?”
祝英甯不住向妹妹使眼色打手勢,示意她小點聲,旋即飛快點頭。
祝英台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他人好,而且我脖子上有傷,睡桌子上容易壓着傷口。”
“那跟他有什麼關系呢?”祝英台靈機一動,“估計是嫌你礙眼。要知道,馬文才自打來到書院後,可就一直是一個人住,冷不丁闖進個人同住,自然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祝英甯:“有這個可能,不過他還幫我蓋好被子了。”
“這隻能說是人家有修養,好歹是世家公子。”
祝英甯又點了兩下頭,“對了,我得去換藥,你要跟我一塊去嗎?”
“我得去溫書,山長回來要抽查,晚飯倒是能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