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手機“滴”的一聲,謝瀾抿直了唇角。
他不喜歡“小石頭”這個外号。
倒也不是一直不喜歡,而是從知道自己并不是傅家的孩子開始。
他已經記不得是哪個哥哥最先這樣叫的,最初隻覺得這三個字在唇齒間十分清脆,尾音是輕聲,讓人很輕易就聽得出來,開口的人和他一定很親近。
直到傅北北回來。
“小石頭”不再是一個親切的稱呼,反而更凸顯了他和傅北北的待遇區别。
那是和美玉相反的,一種不值錢,也再沒必要花費心力的玩意兒。
謝瀾冷笑一聲。
難道他還會在意嗎?
眼前好像有點模糊,謝瀾下意識以為是眼鏡髒了,手指摸了個空,才想起這個世界他沒有近視,直到死也沒戴過眼鏡。
默默把手放下,就見楚聞溜溜達達走了回來,估計是聽見了他挂電話的動靜。
“吃飯啊,看我幹什麼。”謝瀾招呼道。
楚聞跟着坐了下來,看起來擔心得不得了的樣子:“你還好嗎?明天晚上傅老爺子壽宴,我和你一起去吧?”
謝瀾搖頭。
楚聞家裡管得嚴,他多少也知道一點,楚家父母大概不會願意讓兒子再和他這個冒牌貨待在一起。
說是明天晚上宣布這個消息,但傅家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怕是早就傳出去了,否則也輪不到楚聞來告訴他。
這事知道的人确實不少,顯然不是傅老爺子的行事風格。
謝瀾猜的沒錯,消息是從傅老三那兒走漏出去的。
傅家。
始作俑者這會兒剛挨了一腳踹,卻連憤怒的表情都不敢有,撲上去死死扒住父親的大腿,哭道:“突然知道養了二十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我也來不及反應。阿田和我說見到一個長的很像的女孩兒,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做了鑒定之後,發現北北才是我們的孩子啊!”
“你老婆腦子不清醒,你腦子就跟着被屎糊住了?”傅老爺子看着哭出鼻涕三兒子,氣得胡子都在抖,“做親子鑒定不悄悄的,反而大張旗鼓地去?!你是覺得這樣傅家臉上很有光嗎?!”
傅老三抹了把鼻子,道:“阿田當年在市裡的私立醫院生産,誰也不想這樣的。北北在謝家長大,您也知道謝家所有事情都是他們家老大做決定,北北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他說的凄慘,傅老爺子也想起剛見過的孫女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管怎麼說,剛把人找回來就迫不及待地改名,你這事做的太難看。”
他歎了一口氣:“謝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孩子還小不懂事,你都是能當爺爺的人了,怎麼也跟着不長進?”
傅老爺子想起另一個孩子,隻覺得造化弄人:“更何況兩個孩子名字太像,讓人看着不好,兩個孩子心裡怕也是不舒坦。”
傅老三擡起頭來,傻愣愣地問:“延北不回謝家去?他又不是咱家的孩子。”
“那也得挑個好時候!”老人橫眉豎目,“明天晚上兩家都要在,不能讓别人覺得傅家厚此薄彼!”
傅老三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我還沒和謝家聯系過!”
“快滾!”傅老爺子要被這個不着調的兒子氣死,“趕緊聯系延北的父母把事情說清楚,讓他們明天晚上務必出席!”
傅老三在拐杖咚地的聲音中逃命似的跑了。
“真是造孽……”傅老爺子想想就頭大。
他實在懷疑傅老三能不能完成交代,但這事交給别人又實在不合适。
話說回來,也就老三這麼個不着調的能幹出這種事,老大老二都穩重着……
想起另外兩個兒子,傅老爺子心情總算舒緩了一點。正趕上管家進來問宴會的改動,傅老爺子也就隻能選擇相信傅老三。
剩下半天裡,除了傅齊南聯系過他以外,謝瀾再沒接到任何一個傅家人的電話。
倒也沒失望,畢竟這情景早就經曆過一次。
第二天上午謝瀾很早就起了,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
上輩子他出生時就因為絕症被父母遺棄,十六歲已經憑借出衆的才華進入科研院,七年時間帶領團隊研發出六種特效藥,改變了無數了家庭的命運。
可惜就像醫者不自醫,謝瀾直到最後也沒挽救自己的生命。
病人通常是很難有好的精神狀态的,謝瀾想起上輩子最後的時光,每天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不自覺地就對現在的狀态倍加珍惜。
楚聞在衛生間門口看着他擺弄自己的頭發,提醒道:“院長一會找你商量畢業典禮發言的事情。”
謝瀾通過努力,終于讓一頭茂密的小卷毛都按主人的心意待在該待的位置,心情好了很多:“我馬上過去。”
來到辦公室門口,謝瀾叩門後推開進去。
方教授這時候正檢查生科院這一屆畢業生的材料,翻着翻着就看到謝瀾那兩篇論文題目,和後面刊登的期刊名,頗覺舒心。
看着眼前的得意弟子,他放下手裡的冊子,和謝瀾認真核對了一遍發言稿,又聊起專業最新發展,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方教授看了看時間,語帶欣慰道:“到了一研所好好學,你在這一行有天賦,千萬别埋沒了。咱們專業發文章是重要,但是最忌諱的也是數據造假。”
眼前老教授的教誨讓謝瀾分外熟悉,畢竟前世他的師父也叮囑過類似的話。
謝瀾對前輩總是很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