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上海向來時晴時雨,雖然現在雨已經停了,但是賽道濕度仍然很高,加上風不大,指望自然風幹的可能性就很難了。
喬晟然踩下油門,開始跑暖胎圈。
在每節F1比賽的正賽開始之前會有一圈暖胎圈,并不計入正式比賽成績,跑完一圈之後才是正賽。
當她再一次回到起跑線的時候,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賽道之外的風雨合該被隔離在賽道之外,賽道之上隻有前車的絕塵的尾翼和後車迫近的聲浪。
五盞發令燈逐個亮起,喬晟然在心裡默念了五個數,然後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紅色的賽車沖出起跑線的一瞬間,五盞發令燈也同時熄滅。
法拉利的紅色跑車一騎絕塵,以當仁不讓之勢沖在最前面。
F1賽車看上去是一場不顧一切的玩命運動,但事實上每一位賽車手對賽車的把控都細入毫厘。
哪怕看上去并沒有多複雜的刹車,都要綜合考慮當前的輪胎、氣溫、濕度等等車況,決定要在多少米的位置開始刹車,在兩三百公裡的時速下決定出區區不到兩三米距離的刹車點。
哪怕是看似最簡單的直道,都要随時修車道,半秒都沒法走神。
再天賦異禀的賽車手都要經曆千百次練習,把所有的思考過程變成意識裡的條件反射。哪怕是全年拿不到一個積分的車手,水準也不是普通人能趕上的。
喬晟然與生俱來的車感絕塵無匹,各種的路況車況的處理方式對她而言像是呼吸一樣自然,幾乎不需要半點思考。
所以她的比賽操作基本上都是零失誤,一旦拿到杆位,她的賠率就會分分鐘俯沖到一種驚人的地步,就是現在公認是F1最強的車手弗拉維奧·康蒂,拿到杆位都未必有那麼低。
何況還有戲谑性質的“主場優勢”存在。
——雖然從十五歲開始,喬晟然在中國的時間還沒有在德國多。
紅色的賽車一騎絕塵,車輪極速呼嘯而過把賽道上的水分蒸騰成水霧,揚起的水霧在空氣裡構成一面隐約的濾鏡,折射出隐約幾道無拘束的彩虹。
賽道上呼嘯的渦輪聲傾軋而過,在場邊滔天的呐喊聲裡也分外鮮明。連着微涼的水汽也仿佛被圍場裡的氣氛給蒸發殆盡。
上海賽道整個賽程一共56圈,但僅僅在第三圈的時候,那道紅色賽車的身影已經甩開第二名兩三個身位。
再一次到上賽道的T1T2T3組合彎的時候,喬晟然一如往常紮向内線,在準備調直道開往二号彎的時候,賽道上的蒸起水霧折射出的光直沖視網膜,一瞬間整個視野一片空白。
她開過大霧彌漫的賽道,也開過風雨交加的天氣,但是這種情況卻是她職業生涯頭一遭。
F1賽車手堪稱這個世界上動态視力最強悍的一批人,視野被阻隔了大半的天氣也可以靠周邊的旗幟标志噴塗标記來判斷,但完全失去視野的情況是完全不存在的。
以F1賽車的速度,哪怕隻有那麼一瞬間失去視野,也已經足夠讓人方寸大亂。
喬晟然穩住心神,死死把着方向盤,想按照千百次練習的那樣過彎。
但饒是她心理素質再好,喬晟然還是免不了下意識放慢了速度,結果誤判了出彎點,在救車的時候沖出T3的時候直接沖着砂石區撞了過去,以将近三百公裡的速度上牆。
“彭!”
比滿場渦輪聲更刺耳更明顯的碰撞聲之後,衆人隻看到整輛紅色的賽車在空中翻了幾圈,砸在草地上,整輛賽車隻剩下駕駛艙部分,連着駕駛艙前部都已經殘破不堪,甚至隐隐看得到喬晟然紅色的賽車服。
在砸落在地的一瞬間喬晟然腦子空白了一瞬間,但後知後覺來自小腿鑽心的疼痛一瞬間拉回了飄忽的靈魂,她咬着牙迅速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拖着腿打開駕駛艙,扒着駕駛艙撐起身,在趕來的醫護人員攙扶下爬上擔架。
她摘下頭盔,冷汗和原先的汗水已經混在一起分不清楚,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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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大附屬第三醫院。
手術室門口的燈終于從紅色變回了綠色,在手術室門口徘徊的家屬一擁而上。
戴着口罩穿着綠色洗手服的主刀醫生走出來的時候,還不等家屬開口,就側身從中間穿了過去,步履迅速,沒有給人留半點開口的機會,雖然沒有用跑的,但仗着腿長步子大,幾步就不見了人影,家屬倒也不好追上去。
他身後的手術室裡,衆人都還在收拾着手術台。
“路醫生今天有什麼事麼那麼火急火燎的,”巡回護士揚了揚眉,跟邊上的醫生搭話,“也是難得。”
路則看了一眼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