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叙閉着眼嗯了一聲,岑九安撐起上身見他如此這般冷靜,撇撇嘴無趣道:
“罷了,日後再說。”
他說完還往洛叙肩頭靠了靠,結果洛叙竟是真的沒有任何表示!
迷迷糊糊中,岑九安抱着不平進入了夢鄉,呼吸越來越清淺均勻。
洛叙這才幽幽睜開眼,試探着叫了幾聲确定人睡着後,單手撫上岑九安的臉低聲道:“我自然也知道。”
睡夢中的岑九安隻是順手側攀上他,并沒有多餘的表示。
“終有一日時機成熟我會說與你聽。”他微微弓起身,在岑九安額頭留下一個吻,“願君莫離。”
翌日,岑九安醒來簡直覺得自己撞鬼了——怎麼嘴角總是莫名奇妙地發腫,他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阿叙,這都入秋後怎地蚊蟲是越來越厲害了。”
岑九安幽怨地捂着腫脹的唇,心裡恨不得拍死那幾隻該死的蚊子。
“恰恰是秋後的蚊子才毒。”
他抓了抓後腦勺,困惑道:“啊?是這樣嗎?”
洛叙十分肯定地點點頭,他頓時覺着對方說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去想。
“今日你可還要去找岑将軍商議?”
洛叙早已穿戴整齊,隻餘及腰長發随意披散。
岑九安伸了個懶腰,翻下床潦草地将衣服套上身。
又往頭上抓了兩把梳出個發髻,而後随手扯起發帶裹住,回觀洛叙還在慢條斯理地整理。
他索性搬了個椅子往洛叙身側一坐,翹着二郎腿撐起下巴看那雙素白的手握着梳篦順滑而下。
“阿叙,今日怎地想束丸髻了?”
“既要上戰場就不該讓長發阻礙才是。”
洛叙起身去取來個木匣,取出裡面的遞給岑九安,示意道,“九安,幫我。”
那是支打磨光滑的楠木簪,簪頭雕着精巧梅花,是他多年前贈予洛叙的。
“我還以為你弄丢了呢,許久沒見過了。”他接過木簪擡手為洛叙别上,“原來還留着。”
“隻是怕壞了,舍不得,所以一直藏着。”
岑九安滿意地捧起洛叙的臉看了又看,眸裡盛滿了笑意,“有何不舍,總歸隻是個物件,這樣的小玩意兒你要多少我送你多少。”
他說完又往洛叙尚有些嬰兒肥的臉上捏了一把,“你是頂頂俊俏。”
岑九安的手心本就有些熱,源源不斷的溫度傳到洛叙臉上。
後者不自覺地撫上那隻粗糙的手,思緒早已飄得老遠。
岑九安從來不吝于誇他,第一次是...回憶霎時湧上來。
“母妃,兒臣不想和他玩。”
洛叙聲音極小,他穿着短得有些不合身的藍袍,手緊緊攥着衣角,低下頭不敢去看莊妍月。
面前穿着素色衣衫的女人聞言蹲下身,半強迫地捏起他的下巴與她對視,“叙兒,母妃怎麼跟你說的?”
洛叙咬着唇不吭聲,身子有些微微顫抖,結巴道:“可書上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兒臣、兒臣...”
“本宮有沒有與你講過此事不得再提?”莊妍月唰地站起身,厲聲質問。
他把頭埋得更低,鼻頭一酸,眼淚不争氣地滑下。
“你知不知道他岑家數代武将,那岑九安的父親更是與你父皇一同長大,深得皇上信賴。”
“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本宮還要再與你說幾次!”
“再哭!”
酸澀蔓延至胸腔,心裡好像燒起一團火又被瞬間澆滅,溢出些冰涼。
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得更兇,又因為不敢出聲而抽搐得厲害。
“啪”
臉上火辣辣地疼,和着莊妍月的怒斥,洛叙終于是忍不住,捂着臉嗚咽出聲。
“事不過三,不長記性活該挨打!”
巴掌聲清脆,落在他另一側臉上,烙下清晰的印記。
“遇到點小事就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本宮的兒子可以絕對不能有如此軟弱的一面!”
天黑了,幽暗的牆角裡縮着個小小的身影。
洛叙把頭埋進膝間,雙肩不停地聳動,終是落不出一滴淚來了。
屋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他渾身一顫擡起頭。
屋内瓷器碎片摔了一地,僅有的幾隻小凳也被撞得東倒西歪。
“殿下,老奴進來了?”
不等他應聲,身着圓領灰衣的小太監埋着頭快步走近。
“您先起來,老奴為您上藥。”
洛叙滿臉淚痕不為所動,康弘隻得躬下身把他抱起朝床邊去。
“您莫怪娘娘,娘娘總歸是為您好的,隻是心急了些。”
他趴在康弘肩頭,鼻頭一皺心裡又難受起來。
康弘輕輕地将他放下,轉身去點了支蠟燭。
他這才拂起衣袖,就着微弱的光亮看清手臂上大片的淤青。
康弘哎喲了一聲,趕緊翻出大袖裡的藥瓶,乳白的藥膏覆上他的傷處柔聲道:
“殿下,您并非不知娘娘在宮中的處境。”
“娘娘就您這麼一個兒子,日後當是隻能靠您傍身的,所以對您的要求嚴了些。”
洛叙聽了偏過頭去,嗓子有些嘶啞,“我不怪母妃,隻是怎麼都不想與他一起。”
“殿下,您若實在讨厭那岑小公子,私下找老奴抱怨兩句老奴定是不會傳出去的。”
“您知道的,這宮中嘴不緊的人可沒法混。”
雖然岑九安長得又兇、還不講禮儀、又叽叽喳喳吵得要命,但總歸為人真誠。
反倒是他自一開始就抱着别樣的心思與人往來,怎麼也算不上磊落。
思及此,洛叙垂了垂眸悶悶道:“不是讨厭他。”
康弘隻當他是與母妃怄了氣不肯承認,輕歎一聲什麼也沒多說。
夜深人靜,洛叙悄悄從床上爬起來,點燃了盞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