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叙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長袍下擺蕩了蕩,拔腿就走。
不能再見岑九安,他怕自己不小心說出不想讓他去邊關之類的話。
“啊?我爹是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娘是不讓須眉的女将,就連哥哥也是新晉的校尉。”
“那我生來就該是要上戰場的啊!”
岑九安的聲調依舊恣意張揚,洛叙聞言身子一僵。
他幾乎下意識就要撲過去,可生生止住了内心沖動。
分明方才就下定決心了。
哪怕不是為了大義,隻為了追逐父母,他也不該阻攔。
岑九安若是執意要去,他便會為他去求遍天下神靈。
城郊寺廟内,輕煙袅袅升起,淡淡的檀香充斥滿鼻腔。
陽光透過煙霧,灑下斑駁光影。
耳畔是悠揚鐘聲,洛叙舉香齊眉,朝四方拜了拜,面色很是虔誠。
他緩步走至爐前,手中的香卻是攔腰截斷。
香灰掉落燙到手背,泛起細微的刺疼。
洛叙鼻頭突然一酸,眼角莫名滑下一滴淚。
心裡空落落的,他茫然地環顧一圈。
目光掃過身披袈裟的僧人時,他終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他跪在佛前許岑九安此去平安,為此可以獻出大半壽命。
雙腿被壓得發麻,方丈口中禱着經文念念有詞,拍拍肩示意洛叙起身。
餘光中,佛像的嘴角好似上揚了一瞬。
他稍稍松了口氣,全當佛祖已經應下。
可天不遂人願,北越勢如破竹。
大齊戰敗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當初北越突襲般鬧得滿城風雨。
洛叙失魂落魄得全然顧不上禮儀,生平第一次跌跌撞撞闖進了禦書房。
平日威嚴的帝王站在陰影裡,背對着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參見父皇——”
胸口仿若堵了一團棉花,憋悶得慌。
他顫抖着端起手,隐隐帶着哭腔。
洛永言轉過身,他才看清對方眼下烏青,想來也是愁得許久沒睡。
“何事?”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像是從未在意過他。
洛叙沒有心思顧慮其他,掀起下袍俯身跪地,
“父皇,兒臣懇請出宮,去探望探望...岑小公子。”
他閉了閉眼,滾燙的熱淚連珠滑下,泅進地毯留下幾點濕痕。
索性他始終埋着頭,沒人能看見。
洛永言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怎地,沒有絲毫動靜。
他張了張嘴正要再說,上首傳來洛永言夾雜怒氣的話語:
“他們敗了,北越指明了要嫡親公主去和親!你是真不知道?”
如此答非所問,怕是另有深意。
洛叙抿了抿唇,鼻翼翕動,仍是咬着牙不肯放棄:
“懇請父皇允我出宮,去探望岑九安。”
“探望誰?再說一遍!”
洛永言唰地一甩衣袖,淩厲破空聲竟是驚得他渾身一顫。
“父皇,您怎地又發了脾氣?”
洛明嘉清脆的聲音遠遠自腦後傳來,未得允許他不敢擡頭。
一片绯紅衣角飛速掠過,玉石相擊叮當作響煞是好聽。
他偷偷掀起眼皮,洛明嘉已然小跑至洛永言身邊,
“您瞧着像是幾宿未合眼了,快些去歇歇吧。”
洛明嘉扶着面前的人坐下,也是沒有閑着。
她繞到洛永言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為洛永言揉肩膀。
“嘉嘉,父皇絕不可能讓你進那虎穴狼窟的。”
洛永言拉過她的手,滿眼凝重,
“朕從旁系宗親裡提一個公主上來,讓她替你去。”
“總歸那北越的皇帝沒見過你,就是起了疑心也沒法子求證。”
洛明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眼神卻是落在伏跪的人身上,
“父皇,兒臣便是來與你商量此事的。”
洛永言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煩躁地揮了揮手,“老三,你先退下。”
洛叙聞言手指微動,把頭埋得更低了些,怎麼也不願意走。
今日無論如何他都要求到父皇允了他去看岑九安,哪怕跪在這裡一夜也行。
“老三!”
他不得已隻能深吸一口氣,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求父皇允諾!”
洛永言許是被忤逆了覺得有損威嚴,臉上陰沉下來。
“父皇,三哥此次前來是有何事?兒臣隻聽到了些。”
洛明嘉柔聲詢問,洛永言的臉色勉強好看了些,但語氣仍是莫名不善:
“說要去告慰岑九安。”
“那不是很好?”
洛明嘉接話道,“大将軍與向将軍皆是為我大齊戰死,三哥前去告慰,不也是代表了您的意思?”
“父皇,此等好事何樂而不為?”
洛永言明顯猶豫了一下,還是應聲道:“好,嘉嘉果真聰慧。”
“老三,你今日就出宮去。”
洛叙聞言,擡頭感激地望了洛明嘉一眼,謝了恩正欲走。
隻見洛明嘉昂起頭,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至于和親,父皇,兒臣須得親自去。”
他與洛永言皆是一怔,不約而同開口反駁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