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的圍觀者顯然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将兩人一屍簇擁在中間。
洛叙蹙眉看着伏在地上血流而亡的胖子,“怎麼回事?”
林音君蠕了蠕嘴,卻是有人搶先道:
“主子,全都是屬下的錯。”
宮季景這樣的膽小鬼,逃跑那日就被刀光吓破了膽,竟是敢在此刻獻身般站出來。
洛叙沒有應聲,審視的目光落在她們二人身上。
身側的宮季景把頭埋得更低了些,生怕暴露。
衆人保持着沉默大氣不敢出,仿若有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餘光中,林音君分明看清了宮季景抱拳的手已然抖成糠篩。
“是我殺的,與他無關。”
她上前一步,挺胸将宮季護在身後,晃了晃手中帶血的刀,
“兇器在我手上,他是清白的。”
位于上首的少年歎了一聲,數十人不約而同跪地俯首請罪。
隻聽清脆的聲音詢問道:“是何緣由?”
“無他,想殺便殺了。”
林音君倒也沒有想解釋的心思,總歸也不過是此動機罷了。
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身後,宮季景哆嗦得打了個激靈,指着氣絕身亡的胖少年結結巴巴道:
“主、主子...是這人先出言不遜,您請明鑒!”
言罷,宮季景一掀衣擺,利落跪地磕了好幾個頭。
砰砰作響随着冷硬的地面傳導,震得林音君心裡翻過一絲厭煩,面露不滿。
她想踢開黏上來的人,又礙于場面作罷,沖洛叙道:
“主子,與他無關。”
“緣由,聽不明白嗎?”
少年薄唇輕啟開了口,長相稍顯稚嫩聲音卻無比冷漠,“我并無意了解個中内情。”
她挑挑眉準備再重複一遍,宮季景率先吼道:
“分明是那死胖子先瞧不上音貶低她,主子總不能不明不白處置了音吧!”
洛叙聞言一頓使了個眼色,身邊人很快意會地搬來兩張太師椅。
“說清楚些,指不定就是唯一的機會了,好好把握。”
林音君沒有得到坐下的許可,伫在一旁漠然地聽着,仿佛宮季景為之憤懑的隻是局外人。
她一貫不理解怎會有人除了活着以外,還能有閑心多管别的事。
宮季景的回答更是找不到重點,“他口出狂言,說話難聽!”
不料洛叙怔愣幾秒後輕笑一聲,狀若無意地撚起胸前長發指尖纏繞,“所以便殺了?”
“不,分明是這胖子先挑釁,主子”
林音君攫住宮季景骨肉如柴的肩往後扯,打斷道:“他出言欺辱我,隻因我‘弱小’。”
“真惡心。”
她望向地上的屍體,淺褐色眸中流露出一絲厭惡,繼續道,
“但他錯估了,我比他強。”
“您——要的不也是一把好用的刀嗎?”
林音君說完大膽地擡起眼睛與洛叙對視,她沒有錯過後者臉上稍縱即逝的恨意。
她不知道那殺氣是針對誰,卻意會到這場無謂的危機已過。
洛叙走前,有意掠過她身側,帶着與年紀不符的成熟道:
“我們當真是一路人,果真沒有看錯你。”
“林音君。”
“姑且委屈你助我一臂之力,事成後将名字還你。”
她早慧,一直都知道為何在營中隻能以代号相稱。
一來簡便,二來人命并不值錢,三來...或許她們的用場遠比想象中有更大風險。
“談不上委屈,救命之恩我當報。”
她垂下眸,心中多了些微渺的希望。
“阿叙原來還與你們有如此故事。”
岑九安輕輕撫了撫腿上洛叙安靜的側臉,後者呼吸平穩睡得正香。
“那我以後可是要叫你林妹妹?”
他口中反複念叨着那幾個字,再看看席地而坐的冷酷女子,好像怎麼也對應不上。
“滾。”
林音君嗓音中不帶一絲情緒地吐出髒字,岑九安連忙舉起一隻手勢作認輸,
“好好好,你還是我的音妹妹。”
“你若是照看不好殿下,休怪我與宮将你踢出,我們與殿下才是一體。”
燃得正旺的木柴噼啪一下炸開,激起幾粒火星子。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當即瞪大眼睛,錯愕得掏掏耳朵出口确認:“你說什麼?”
“不行?”
岑九安被反問得腦子空白了一瞬,很快回過味兒來,支起腰道:
“當然不成了,阿叙是我的,我不是外人!”
話至最後尾調拖得老高,像是有些醋意。
占有欲瘋狂翻湧,心裡不是滋味,他莫名宣揚起主權來。
林音君嗤笑一聲,似是不屑他這亂吃飛來橫醋的行為,
“情愛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靠此等淺薄的關系維護...”
“所以你做不到像我與宮一樣效忠殿下,聽他令,為他死。”
直到事成,重獲自由。
寒風刮過穿透衣衫,她坐直了身子,語氣依舊冷淡,
“因此我自是無法信服你,抱歉,并無挑釁之意。”
她眸中古井無波,直直對上岑九安的眼睛,餘光卻瞟到洛叙睫毛微動。
“有些疲了,後半夜再換你。”
林音君話鋒一轉,岑九安蠕了蠕嘴還想再說,對面不知為何突然倉促轉身躺下,隻得作罷。
月黑風高萬籁俱寂,耳畔仿佛又響起幽怨的嗚咽,他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世上沒有鬼,隻是風大罷了。
他咬着牙慰藉自己,越是在這種時候五感越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