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一男子用力拉緊套繩，身子微微後仰，将驢車停穩，說：“小妹，你們可以出來了。”
“哎！”鄭靈姝差點睡着了，叫這聲音喊起來，她把遮在臉上的稻草扔開，“呸呸”了幾聲，又将混進嘴裡的草絮吐掉，“可憋死我了。”
身旁秋蟬也掙紮出來，躺着一時不敢起身，擔憂道：“咱們真不會被抓到嗎？”
雖說她們倆趁着天還沒亮就出來了，但心裡還是有些不安。
秋蟬出門時家中親人都還沉睡中，看着自家爹娘熟睡的模樣，這怕是他們最溫柔平和的時候了，她停在原地，就着窗口瀉進來的月光将他們的模樣一分一毫描刻在心中，縱然心中有不舍，但她還是決定離開。
她将信塞進枕頭底下，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夜風輕輕刮過，拂起衣裳，銀色流淌在村莊裡，一派靜谧。
誰說未來就一定為奴？
鄭靈姝早已經坐起來了，嘴裡叼着一根稻草：“無事無事，咱們已經出來了，”還對着前面那男子的肩膀使勁拍了拍，“這是我大哥呢，總不會坑我。”
這是她昨天去鎮上閑逛時遇到的，她當時在買馕，等待中卻聽見幾聲奇怪的聲音。
“啊——呃——啊——呃——”
洪亮而粗犷，在鄭靈姝耳邊炸開，可把她吓得驚慌失措，手裡的一個馕都掉了。
她蹦跶着躲向一跑，朝聲源看去。
是一頭驢子拉着一輛闆車，上面還鋪滿了稻草，前頭坐了個男子正死死揪着繩子，大概是人群密集，叫驢子吓着了。
這集市本就是人口密集的地方，這男人怎還會将驢子帶來？
“啧這傻子怎麼跑這來了？”旁邊同樣買馕的一中年男子叫喚道。
旁邊響起議論聲，可那男子像是沒聽見似的坐在驢車上不動，隻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模樣叫鄭靈姝瞧着有些可憐，她剛雖然也被吓着了，這時卻也想幫他，隻是才往前一步，就見一婦女從後面那堆稻草中出來。
人群中有人認出來了她，大聲道：“哎我說張家娘子，這怎麼還欺負人呢，也不能看對方是傻子就讓他拉來了吧。”
那張家娘子本在拍身上沾上的稻草，聞言一頓，擡起頭來看向那說話的人就是狠狠一呸：“哎呀你，我欺負誰了？我是看他可憐，給他找點事做還不行啦，我又不是不付錢。”
說着便從荷包裡掏出幾個銅闆扔給那傻子，傻子将錢飛快地收入懷中，便駕着驢車離開了。
張家娘子狠狠瞥了一眼那人，撫着荷包走了。
那人見誤會了也不好意思，可也不低頭，還在嘴硬嘟囔：“有錢了不起啊。”
鄭靈姝雖然沒聽見，可看嘴型就猜到了說的什麼，毫不猶豫道：“就是了不起啊~”說完抱着囊跑了，她還是怕挨打的。
後來她找到了傻子家，想讓他送她們出城，錢也是不心疼地嘩啦流出去了。
不過想到這，鄭靈姝還是有幾分成就感，這也算和張家娘子同仇敵忾了吧。
鄭靈姝沖她揚揚眉毛，好一副肆意張揚的模樣。
秋蟬情不自禁跟着笑起來，也不再糾結了，躺在車上看着天空，放松思緒，這一路她太緊張了。
闆車稍一晃動或者停一下，她就覺得她娘已經拿着洗衣棍找上來了，現在平安出城心裡的緊繃就卸下了幾分。
路邊野草斜，天邊鳥兒飛。
從未覺得天這麼藍過。
她側頭看着正在清理銅闆的鄭靈姝。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鄭靈姝一個一個從荷包中拿出放手裡，數着數着居然全掏出來了，“哎呀，算了，這些給你吧。”
她也懶得數了，将銅闆分了三分之一給前邊的王傻子。
“你自己留着哦買好吃的，不要被别人欺負了，别人說你，你就偷偷瞪他們，最好翻個白眼，咱也不動手，畢竟是打不過的。”
鄭靈姝還是清楚村民也就口頭上逗逗，畢竟王傻子爹娘都在，鬧大了不好。
她将銅闆塞進王傻子懷裡，語重心長道：“好了，我們要走了哦，别人打你要和你爹娘說知道嗎……”
鄭靈姝還是第一次這麼不放心一個人，硬是拉着他說了好一會兒話，眼看着時間一點點流去，她還是下了車，秋蟬早就拿好包袱在一旁等她了。
鄭靈姝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一直低着頭的王傻子居然擡起了頭，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們，嘴巴緊緊抿着。
“嗚嗚嗚你好可憐啊。”鄭靈姝哭兮兮地看着他，還是禁不住，給了他一塊馕。
“走吧走吧。”
鄭靈姝還是趕緊拉着秋蟬趕路，王傻子雖然傻但是呆呆的莫名就戳到了她的萌點。
“哎，到時候我少吃一個吧。”
秋蟬蹙眉：“不是說好姐妹的嗎，那個囊算我的一半。”
鄭靈姝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
出了城路程就變得艱難起來，在城裡還可以問路，在外面隻能碰運氣了。
兩個人走一會兒休息一會兒，日頭正盛，鄭靈姝癱在樹下，生無可戀道：“你會禦劍嗎？”
秋蟬吃馕的動作一頓，沖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你看我像是有劍的人嗎？
鄭靈姝當然清楚，就這麼問問而已，反正沒事做。
“那你都學了什麼？”
秋蟬将最後一口馕咽下去，喝了好幾口水才回答她。
“嗯……靜心咒學不學？”
這是那修士見她心緒不甯又小心害怕，所以在一開始就教了她這個。
鄭靈姝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睛一瞬睜大，水亮的眼睛看向她，眼眸裡充滿了期待。
秋蟬拍拍手，好久沒練了，不知道還成不成。
她做出打坐的姿勢，雙手打在膝上，然後深吸一口氣，輕輕閉上眼，嘴裡念出咒語。
鄭靈姝撐着腦袋看她，一身麻衣也叫她穿出了不一樣的韻味，額前幾縷碎發随風而動，淑和優雅。
秋蟬慢慢睜開眼，對上鄭靈姝新奇的眼神，輕輕擺了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