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做什麼?”虞微年側過身,“保險起見,我套了個一次性床套。還是睡床吧,睡床上比較舒服。”
“虞微年。”柏寅清的聲音有些啞,“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來醫院當然是看病,不然你以為是什麼?”虞微年揚了揚手中的藥,他催促,“好了,先過來睡覺吧。好好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變好的。”
虞微年強行把柏寅清拉到床上,又強行給柏寅清蓋上被子。柏寅清試圖起身,被他一隻手推摁回床上。
“有什麼事睡醒再說。”他道,“我問過護士,你爺爺大概一小時左右清醒。我給你定了一個一小時的鬧鐘,當然,我也會一直在旁邊陪着你,直到你醒過來。”
“……”
柏寅清:“你會一直陪着我?”
虞微年:“當然。”
柏寅清不說話,隻靜靜注視着虞微年。身邊是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這次沒有亂七八糟的香水味,很好聞。
他的失眠很嚴重,因此他總是長時間保持清醒,待身體足夠疲憊的情況下入睡。比如通宵一夜,第二夜便能正常入睡。
但哪怕是刻意為之的情況下,他還是很難入睡。
這是唯一一次,他剛閉上眼睛,意識便混沌模糊。
半夢半醒間,熟悉的感覺來襲,柏寅清的身體仿佛失去控制,仿若孤零零的遊魂飄在半空。
濃霧下的凜冬,花園内站着一個小男孩,他被凍得瑟瑟發抖、唇色發青,稚嫩面龐滿是可憐的祈求與期盼,望着前方兩個高大漆黑的身影。
柏寅清看不清那兩團黑影的面龐,卻能清晰聽見聲音。
“為什麼是99分?你上次都能拿一百分。”
“難度提高,最高分就是99分?那你為什麼不能再努力一點,做到滿分?”
“你為什麼非要和别人比差?”
“不準哭!”
“你是我兒子,你不能比任何人要差。”
“……”
這些話無法對成年的柏寅清造成影響,可對一個孩童而言,卻比匕首還要尖銳。一張張獎狀與獎杯将陳列櫃填滿,又會出現一個新的櫃子,榮譽證明的數量永遠不夠多,也永遠不會滿足。
不允許玩樂,不允許放松,不允許犯錯。經過嚴苛照料的樹苗,被要求枝繁葉茂,每一根枝杈都要生長得完美。
一幅幅畫面仿若錄像帶,逐漸模糊褪色。
視角陡然切換,柏寅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熟悉的場景讓恐懼細細蔓延,他一擡頭,望見兩雙失望的眼。
“現在的小孩精神怎麼這麼脆弱……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真後悔生了你。”
“柏寅清!”
大腦脹痛得厲害,針紮一般刺向大腦神經。一句句質問變得模糊,心跳卻越來越快。
眼前變得扭曲模糊,柏寅清蓦地驚醒,四肢已然冰涼。
身上卻是溫熱的。
柏寅清眼底還是未曾散去的驚懼,待他緩了片刻,才遲鈍地将目光落向擁着他的虞微年。
虞微年能夠清晰感受到柏寅清的顫抖,他坐在床沿,雙手環抱住柏寅清的腰身,另一隻手輕輕拍着柏寅清的後背。
語氣十分柔和:“沒事的,沒事的。隻是噩夢,醒過來就好了。”
虞微年的懷抱溫暖,且帶着他身上特有的氣味。當他抱着柏寅清時,柏寅清能明确知道自己正處在現實之中。
而不是虛無夢境。
柏寅清沒有說話,冰涼的體溫與小幅度顫抖的身軀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虞微年坐在沙發上玩遊戲,突然看到床上的柏寅清臉色慘白眉心緊擰,意識到柏寅清可能做了噩夢,便匆忙放下手機,坐在了床沿。
他抱着柏寅清,察覺到柏寅清沒有抗拒,又伸出手摸了摸柏寅清的額頭:“你好像發燒了,體溫有點熱。我喊醫生幫你測個體溫吧?”
虞微年正要起身,卻被拉住手腕。
他側過身,對上柏寅清烏黑的眼睛,冷淡眼底盡是深沉墨色,幽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