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知我沒說?”謝淩安嘴裡含着肉,含含糊糊。
嚴翊川沉聲道:“你若說了,此刻隻怕太子和肅親王已短兵相接,陛下哪裡還能這麼清閑?”
謝淩安拿月牙燒餅蘸了蘸肉湯,擡眼看他:“你似乎很關心黨争?我以為你不關心的。”
“我原沒見識過,”嚴翊川倒沒回避他的眼神,“今日初次親眼見到你們朝堂上針鋒相對,很難不揣測。”
“都說身在其中,方知其味,”謝淩安姿态慵懶,嘴角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眼中卻閃爍着銳利的光芒,“你這旁觀者,不算。”
嚴翊川并未立即回應,他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節奏不急不緩,仿佛正在彈奏一曲無聲的樂章。
謝淩安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随即開口,話語間帶着幾分試探與挑逗:
“還是說——
“你也是局中人?”
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彙,仿佛在進行着一場無聲的較量。時至今日,對嚴翊川而言,眼前之人仍是有些撲朔迷離——
謝淩安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沉溺于花柳街巷的富貴公子哥?還是深谙陰詭權術的朝堂黑手?還是魚肉百姓的皇權利刃......
嚴翊川端坐在對面,雙手交疊在胸前,顯出一副防備的姿态,說道:“王爺這是替太子來試探麼?”
“我?”謝淩安微頓,旋即輕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那笑容中似乎藏着無盡的智慧和洞悉一切的從容,“我替誰賣命,嚴左郎将又如何判斷?”
嚴翊川見他掩飾,眉頭微挑:“你别與我說,血親抵不過其他。”
“那誰又知曉呢?血脈是天賜,我是我。我這人混賬,懶得想明白,”謝淩安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似乎帶着一絲輕蔑與不屑,話鋒一轉,“你呢,嚴左郎将,你又更看好誰?”
“陛下更看重誰,我便更看重誰。”嚴翊川答得很快。
“哦?想不到嚴左郎将也這般盲從?”謝淩安微微傾身向前,眼中閃過一絲戲谑,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明顯的笑意,似乎在等待着嚴翊川的進一步解釋。
“王爺早知道我是什麼爛貨色,隻要是能讓我向上爬的,我當然要。”嚴翊川緩緩開口,面不改色,話語中帶着一絲挑釁與試探
“是麼,”謝淩安未置可否,“那依嚴左郎将之見,父皇更看重誰呢?”
“那便要看陛下的意思了。”嚴翊川聲音平靜,眼中卻閃過一絲警惕與防備。
謝淩安見他如此含糊其辭,用一種挑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嚴翊川的神态,仿佛在說:别以為你這樣就能逃過我的眼睛。
嚴翊川感受到他的目光,維持表面的平靜,心中不禁閃過一絲緊張。回應這般的周旋與試探他從來玩的得心應手,卻獨獨在謝淩安面前屢屢顯得有些生疏。
沒等嚴翊川回應,謝淩安繼而道:“我倒覺得,今日朝堂之上短短幾個交鋒,父皇并未有偏袒太子皇兄還是肅親王的意思。”
“王爺說沒有,那便是沒有了。”嚴翊川聲音平靜。
謝淩安眼珠子一轉,啟齒笑道:“你别想和我說,父皇看重的是我?”
“我可沒說,”嚴翊川微微低頭,似乎并不想繼續回答,“總之,還是有旁人的。”
謝淩安見狀,輕聲一笑。他似忽然想起自己眼前還有碗水盆羊肉沒吃完,重新撈起一小塊羊肉放進口中,上下打量嚴翊川的眼神卻沒停,隻是眼神中的玩味淡了些。
謝淩安愈發覺得眼前人撲朔迷離——
倘若他的野心在北境,何必想要卷入到旸谷城的紛争之中?
他到底想要替誰賣命?
謝淩安打了個激靈,心底忽然閃過一絲疑慮與不安——
難不成軍糧案,分明是太子皇兄與嚴嶺的手筆?
還有那個古怪的刺史夏臣,和他在父皇面前那出古怪的戲。
難道是他們三人早已聯手?
......
思緒被嚴翊川的聲音打斷:“我去方便一下,王爺請自便。”
謝淩安眼底閃過一絲猶疑,但見嚴翊川已然從木凳上起身,神色從容,遂不再追究。
邁出油紙棚去,便見古街市上燈火闌珊,兩旁攤販鱗次栉比,吆喝聲此起彼伏,與遠處傳來的絲竹之聲交織成一片。
嚴翊川穿行于這熙攘之中,步履匆匆,神情專注,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緊緊盯着方才那個身影。
忽地,嚴翊川疾速往身後瞥了一眼,側身拐入一條幽深小巷。小巷中光線昏暗,甚至連盞昏黃的燈籠都沒有。兩側的青磚牆壁斑駁陸離,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潮濕的氣息,更為這陰暗之地增添了幾分神秘,令人感到一陣涼意。
嚴翊川踏入小巷,踩在泥土與青苔上的窸窣腳步聲在寂靜中清晰可聞。他環顧四周,目光警惕,心跳不禁逐漸加快。
他分明看到方才那個身影拐進了這裡!
走得愈發深入,小巷愈發曲折狹窄。兩旁的房屋破舊不堪,仿佛随時都會倒塌。
繁華如天子腳下,屋舍内裡竟然也有這般殘破的景象。嚴翊川的心中湧起一股不祥之感,但他并未停下腳步,腰側的手不禁捏緊了拭骨刃,繼續前行。
腦海中反複閃現出方才那個向他投來的眼神,雖是遙遙一見,卻盡是深邃而神秘。分明是在告訴他:跟我來。
終于,他來到了小巷的盡頭。那裡有一扇破舊的木門,靜靜地伫立在黑暗中,門上斑駁的油漆和脫落的銅環。嚴翊川屏住呼吸,緩緩推開木門,一陣冷風從門縫中吹出,伴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
一道身影從黑暗中顯現,立于門後。此人身着黑衣,身形瘦削,面容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蒼白而憔悴,雙眼卻透露着果決而孤傲之意。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神秘而詭異。
正是方才謝淩安身後與嚴翊川遙遙相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