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順勢撸了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肱二頭肌，捏緊了拳頭，一幅下一秒就要将他暴揍一頓的模樣。

“若是你現在在我們仨面前下跪，每人磕上三個響頭，喊上一百聲‘師兄，我錯了’，倒也不是不能原諒你這一回。”劉子陽慢悠悠說着，期間還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裝足了威風。

薛來站着不動，原本平靜的眼神兀地變得兇狠銳利，如同生鏽的鐵劍首次打磨後顯出寒光，仿佛要将面前人生吞活剝。

泥人尚有三分脾氣，他們如此無法無天，對他呼來喝去，便是拿準了他為修煉不敢忤逆于他們。從前他身後空無一人，隻得逆來順受，可如今，那個人，說了要幫他，要護他，他不再是一個人。

劉子陽被少年突變的眼神吓了一跳，也惱了，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他今日還偏要給他點顔色看看才好。

他沖李虎使了個眼色，對方當即朝薛來走去，但剛走到跟前，巨大的沖擊力将他猛地踹翻在地，結結實實嘗了把被人踹在腹部的滋味。

下一秒，門側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藍色衣袍彰顯出她内門弟子的身份，腰間懸挂主峰玉佩更昭示着她是掌門座下首席，少女踱步而出，緩緩開口：“磕三個響頭？”

屋内三人看清來人後，瞬間吓得魂不附體，“撲通”聲依次響起，李虎一行人很有眼色的跪在了地上。

南燭見狀，一聲哼笑，右手撫摸下巴，繼續道：“方才是我踹的門，按照規矩，我也要給你們一人磕三個響頭喽？”

跪着的三人連忙擺手，而後狠狠在地上磕頭，“師姐，我們錯了，錯了，不用磕，要磕也是我們給您磕......”

“嗐，不用那麼麻煩”少女掃視一圈，沖他們招手，“你們啊，明日呢，就先去外門弟子膳堂那條路上跪上一上午，然後再繞宗門跑上三十圈，這事就算了了。”

“不知道各位師弟，有沒有異議啊？”

那三人一聽，臉都綠了，氣的。可面前人是誰，那可是掌門座下首席弟子，在仙尊面前嘴皮子稍動，便夠他們褪去一層皮，從前愛用師兄身份和權勢壓人的人，如今也隻能在南燭這強權壓迫下，打碎牙往肚子裡吞。

第二日他們受罰時，南燭故意拉上薛來，站在不遠處去看。

先前對着少年指指點點的一群人，如今對着那三人，同樣滿臉嘲笑，甚至因為從前多少被他們壓迫過，一朝逮到機會，嘲諷之聲比昨日的薛來更大。

少年看了那三人半晌，長久堆積于心中的郁氣消散，久違地心情舒暢起來。看夠了，他又去看立于前方的南燭，少女對眼前景象并不十分感興趣，掏了掏耳朵，歪着頭，微風輕拂，吹動她藍色衣擺，上面的浮光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更襯得她宛若仙人下凡，連那表情淡漠的面孔都似天上人般不染塵埃。

薛來心中忽然跳出一個想法，這一切如此美好，真的是現實嗎？

像他這樣處處倒黴的人，怎麼會如此幸運，遇到這般美好的女子。他人生的原定軌迹，難道不該是一輩子陷在污泥裡，像垃圾一樣被人嫌棄着過活，任憑他如何努力都掙紮不能，最終郁郁而終嗎？

這一切，不會是夢吧？

這想法一旦出現，便收不住了。

薛來内心的恐慌不斷加重，整個世界忽然開始出現裂縫。先是遠處的人群扭曲成黑色的菱形圖案，而後整個大地開始塌陷，天空從遠處開始變成荒蕪的白色，迅速逼近南燭，像是要将這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存在抹去。

與此同時，夢境外的現實世界，守在一旁的季塵眼睜睜看着原本眉頭舒緩，神情安詳幸福的青年開始變得暴躁，搖着腦袋，嘴裡不住地喊着“不要！不要！”，像是在抗拒些什麼。

季塵眉頭緊蹙，死死盯着眼前人，薛來他毫不擔心，原本便是個瘋子，即使是美夢變成噩夢，也不過讓他更瘋一些。

可那女鬼，還在這家夥的識海中呆着，倘若薛來的狀态影響了她，傷害到她的魂體......

光是想想，季塵的手就已然摸上了背上的劍，心底怒氣陡升，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将睡着的人叫醒，而後拿這劍狠狠砍在他身上，隻要能讓南燭馬上從那該死的識海中出來。

鎖魂镯中的蘭真真看他這副模樣，絲毫不像平常般淡然冷靜，猩紅的眼讓此刻的他比躺在地上的薛來更像瘋子。

“你要幹什麼？！！！住手，松開你摸劍的手！冷靜一點！”

尖銳的嗓音打斷腦中不斷湧現的瘋狂念頭，季塵胸口呈現明顯起伏，深吸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可那緊盯着地上青年的眼，不肯多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什麼微小的細節。

*

南燭在薛來的夢境中，親眼見證原本晴朗明媚的天空變成慘白，不遠處一切景象在瞬間消失，無奈歎一口氣。

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是個悲觀的現實主義者。極度幸福的時候反而會觸發自我保護機制，引起他一系列的抵抗和懷疑。

那迅速逼近的空白催促着她馬上想出解決辦法，此刻少女模樣的女鬼搖搖頭，還能怎麼辦，隻能采取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打。

大腦最不會懷疑的一種感覺就是痛覺。人總是理所當然的認為痛苦的事物是真實存在的，而幸福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幻象。

此刻要想打消薛來的懷疑，隻能狠狠揍他一頓。

少女略微活動了下腳腕手腕，本來不是萬不得已，她是不想動用這招的，那樣顯得她太過暴力，可現在嘛，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南燭轉過身，瞅了眼薛來現在的死樣子，滿臉恐懼盯着她，好似她是個假人，下一秒就飛走了。可他不知道的是，這夢境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唯獨陪他演戲的南燭，是真的。

她快走幾步到少年跟前，沖他亮了拳頭道：“看清，這是什麼。”

薛來困惑地盯着她，不知此舉何意，正在思考時，下一秒，“砰！”的一聲，拳頭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薛來被打的踉跄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可還未等他緩過神來，第二拳又直直朝他面門砸來。

“啊！”

這一拳，他直接流了鼻血，腦袋暈暈乎乎，看人都不清晰了，剛要開口求饒，誰知下一瞬，下巴颏又挨上一拳，這次他直接牙齒狠狠咬上舌頭，嘴裡吐出鮮血。

南燭還要再打，薛來卻在她接二連三的攻擊下暈了過去。而原本變成空白的天地，幾個呼吸間，便又恢複原貌，重新形成一個完整的世界，這意味着少年打消了懷疑，重新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

果然，薛來此人，多少沾點兒受虐傾向，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