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朗緊跟其後,立于榻前,未敢吭聲。
“混賬!”解憂公子看完密信後,霍然起身,眼底似有怒火,直逼地亦朗猛地一哆嗦,“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派出去的人竟看不住一個女子,要他們何用?你!趕緊派人去找!還有,讓百裡府的那些人滾回來領罰!”
亦朗從未見解憂公子發如此大火,心中萬般惶惑。也在這一刻他才恍悟,這麼多年從百裡府送來的密信竟與一名女子有關。怪不得,這信筒公子從不假借他人之手拆開。
屋内陷入長久的沉寂,不知過了多久,解憂公子踱步至窗邊,雙手背在身後,兩眼望向遠處,冷冷道:“若是找不到人,亦朗,你知道該如何做。”
亦朗霍然擡頭,如被驚電所擊。
這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讓公子說出這樣的懲戒?
他深深吸了口氣,抱拳正欲應下,豈料此時解憂公子緩緩轉過身,定定看了他一眼,怅然一笑,“亦朗,若是找到她了,
繼續在暗處盯着便是,切勿被她發現了。”他幽深目光在他身上流轉,語氣也變得輕柔起來,“她呀,脾氣倔強地很。”
亦朗怔怔,仿佛驟然間明白了什麼。
“是,屬下告退!”
亦朗離開後,解憂公子把自己困在屋中,眼看暮色漸沉,急得沨冕在屋外來回踱步。
今日是公子生辰,按照往年慣例,老爺和夫人都會替他操辦一番。此時,府中恐早已備好酒席等他回去。若此時不走,怕是趕不上筵席。
“公子,該回府了。”門簾掀動,沨冕忍不住探身催促。
解憂公子無動于衷,隻是漠然看他。半晌過後,他唇畔不禁有了一抹苦笑,“沨冕,她又一次離開了。我該拿她怎麼辦?”
沨冕一驚,自是清楚“她”是何人。
他猛地掀開簾子,一腳跨入屋内,昂首驚呼道:“公子何苦要在她身上耗費精力,她,不值得!”
解憂公子臉色一寒,“看來是我平日裡太過縱容,才讓你愈發地沒了規矩。”
“公子!” 沨冕癟着嘴委屈道:“我隻知,那年冬天,若非我,将您背回去,您隻怕……”
“好了,别說了。”解憂公子大怒,抓起桌上的筆洗朝門邊擲去。
他的臉色煞白得吓人。
沨冕咬唇瑟縮了一下,俯身撿起腳邊的筆洗,輕輕放回書桌,便朝門外走去。
“我叫你走了嗎?”解憂公子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語氣冷冽如霜。
“公子,何吩咐?”沨冕轉身,倔強地嘟嘴問道。
解憂公子靜默片刻,一雙幽深的瞳孔閃動着肅冷的光,在他眼底深濃的悲哀忽明忽現。
“你先去一趟晚香樓,讓隐娘打聽一下她的下落,看看她是否來盛京了。”解憂公子聲音黯啞了下去,“我思前想後,她若不在百裡府,說不定是進京了,當年迫害她父母的仇人在盛京,總有一天她會來的。”
沨冕狠狠盯住他,連說話都變得利索起來,“我不去!我是公子的影子,我的職責是寸步不離保護公子。沒有人比公子的安危重要。”
他隻有氣急時,才會如常人般說話。
解憂公子盯着他看了半響,似笑非笑道:“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公子,我……”
“好啦!”解憂公子語氣變得溫軟起來,“此事事關重大,容不得半分閃失。唯有你跑一趟我才放心。”
沨冕一語不發,索性閉上雙眼,任憑他說。
他亦沉默下來,隻靜靜看他。
半晌過後,解憂公子臉上漸漸浮起笑容,“你還要跟我置氣到何時?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趕不上筵席了。”
“哼!”沨冕這才擡眸瞪他,憤憤離去。
解憂公子望着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歎了口氣,隻覺荒唐可笑,心中窒悶萬分。
五年前,他從百裡府回來,建了這座解憂山莊。
初始,解憂山莊隻是收集她的日常,解他情憂的地方。
風雨五載年華,曆經朝堂政變、邊境戰役……他步步為營,竭盡所能解廟堂之困、保百姓安甯,但解憂山莊早已背離當初建立的初衷——
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多年前雪地分離的一幕,胸口竟還會泛起隐隐的痛。
冽冽風雪中,他應下的那句承諾,他沒有忘。
可護了天下又如何,他獨獨護不了她。
斜光透過密竹,落在素紙上,上面的字句直直烙進心裡。
罷了——
他于她而言,早已是被放棄之人,枉自掙紮的這些年,也隻不過是自己的執念。
他阻止不了這個結果……
刹那間,一念洞明,萬念俱滅。
他歎息一笑,将密信收于懷中,拾起玉笛,策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