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
她隻知，此刻内心的悸動和牽挂，她已經許久不曾有過。
巳時，屋外的雪終于停了。
侍女早早幫她布好了飯菜，她正準備用午膳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緊接着，亦朗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隻見他手裡拎着兩壇酒，身上裹挾着一股寒氣，大步流星地進了屋。
“姑娘正在用午膳呢？”亦朗笑着問道。
林玥珊聞聲擡眸，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你來得正好，要不一塊兒用膳？”
亦朗應了一聲，将酒壇輕輕放下，轉身快步來到桌旁，利落地坐下，一邊搓了搓手，一邊笑着說道：“也好，我還從未在公子的竹屋中用過膳，倒想嘗嘗他平日裡都吃些什麼。”
林玥珊見狀，趕忙起身幫他布了碗筷，而後重新坐回座位，眼中滿是好奇，“你今日怎會來呀？”
亦朗指了指那兩壇酒，臉帶笑意道：“這不公子馬上就回來了，他呀，一入冬就格外怕冷，我想着先給他送兩壇好酒過來，到時候要是覺得冷了，正好可以喝兩口，暖暖身子。”
林玥珊原本正準備夾菜的雙箸，一下子停在了半空，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半晌過後，她才回過神來，“公子要回來了？”
她那眼眸之中，既有按捺不住的欣喜，又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仿佛這一刻，她已經等了許久。
“是啊！公子三日後便回來了。”亦朗笑着答道。
好不容易挨到三日後這天，天還未大亮，林玥珊便迫不及待地早早起身，精心地收拾了一番自己，待一切準備妥當後，她便一路小跑至書閣。
書閣是解憂山莊地勢最高處，站在書閣之上，正對着山莊那寬闊的大門，視野極為開闊，順着目光遠眺，便能将那蜿蜒曲折的山道盡收眼底。隻要公子的身影出現在山道上，她便能第一時間瞧見。
她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山道，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公子歸來的身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望眼欲穿之時，終于，遙遠的山道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那黑點随着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竟是有人騎着馬由遠及近，朝着山莊疾馳而來。
是公子！
她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歡喜，提起裙擺，歡快地從書閣一路小跑着往大門口奔去。
一路上，凜冽的寒風呼呼作響，肆意地吹打着她的臉頰和發絲，可她全然不顧，心裡隻惦記着馬上就能見到公子了。
等她跑到大門口時，解憂公子也到了。
“公子！”她穿過衆人，來到解憂公子面前。
解憂公子颔首微笑，翻身下馬來到她身旁。
“這麼冷的天，為何要跑出來？”見她那原本白皙的小臉早已被凍得通紅，解憂公子輕聲問道。
“如此可以早些見到公子。”她笑着回道。
二人一同回到竹屋，解憂公子與亦朗去了書房，她無事可做，便将前幾日亦朗送來的酒燙了一壺送去。
剛進書房，便見解憂公子蹙眉深思，似有不悅。
她端着酒壺站在門口，怔怔望着他。
亦朗見狀，趕忙退下。
解憂公子擡眸望見來人，随即恢複往常神情，笑着說道：“你準備端多久？還不快過來坐。”
她這才反應過來，“哦，公子，我燙了酒，給你暖暖身。”
二人端坐在桌旁，他颔首品酒，她垂眸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玥珊……”解憂公子放下酒杯，擡眸望向她。
“公子何事？”聽到他忽然喚她，她怔怔擡頭。
他盯了她半響，蓦然開口問道：“如若前路艱險，你是否還想往前？”
“公子為何這樣問？自然要一往直前，複仇本非易事，怎可輕易回頭。”她端起酒杯，輕啜了一小口，酒的後勁直沖喉尖，讓她輕咳出聲，她清了清嗓，繼續道：“更何況，如今有公子護着，我更加不怕了。”
說完，二人沉默對視，她含笑不語，他亦難辨心緒。
“盛京城内暗流洶湧，風雲詭谲，你做好準備了嗎？”解憂公子忽而又問道。
他的話是何意？
一雙靈動的雙眸帶着絲猶疑，望着眼前的男子。
“公子有話不妨直說。”她笑道。
解憂公子微微歎息道：“我希望你去晚香樓幫隐娘。”
林玥珊聞言惴惴開口道：“公子需要我如何做？或者說，如何幫？”
“你知曉晚香樓是做什麼的嗎？”解憂公子莫名問道。
“晚香樓雖為煙柳之所，卻是山莊最重要的情報彙聚要地。”她一字一句答道。
“很好！”解憂公子面上浮起一抹淺笑，視線落在她身上，緩聲道：“我希望你去晚香樓後，設法接近一人，讓他傾心于你，從而從他身上獲得有價值的情報。”
林玥珊心下一凜，慌忙搖頭，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解憂公子見她不願開口，無聲歎了口氣，繼續道：“如若事成，我定将你父母的死因告知于你。”
她滿臉震驚，不敢置信地直直望向解憂公子。
他不是一直知道，父母之仇是她最大的心結，如今他卻将此當作籌碼，來與她交易。
這幾日，她好不容易盼回了他，本該滿心歡喜，沒料到竟會如此。
“啪”，一滴淚滴入眼前的酒杯中，濺起微微漣漪，令眼前的男子萬分觸動。
此時，他目中的失落，心中的黯淡，都是這些年不敢觸碰的過往。
可她低垂着頭，并未看見。
隻見他苦澀一笑，微微擡起手，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手僵停在半空中，末了，終是無力地蜷成緊握的拳，沉沉落下。
他心下了然，此舉無異于遞出利刃，明知會傷她至深，卻仍不得不為。
他終究還是傷害了她。
“公子一定要如此嗎？”她猛地擡眸，秀眸之中水汽氤氲，可語氣卻透着不容辯駁的堅決。
“若你不應，隻怕此生都難明曉你雙親的真實死因。”解憂公子低聲開口。
林玥珊嬌軀陡然一陣搖晃，幾欲癱軟坐倒于地。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從他眼中探究出緣由。
可他卻漠然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随後霍然起身，剛要舉步離去，卻聽到玥珊在他身後問道：“公子，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的腳步一頓，站在原地許久，心中暗自思量：“林玥珊，往昔你未曾有過真心之言，這一回也容我說上一回假話吧！”
他握緊衣袖下的雙拳，極力克制道：“不錯，正是我所求。”
“好，我答應公子。”林玥珊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