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珊随周昭裴上了渡船,她緩緩轉身,朝着晚香樓的方向,慢慢彎下腰肢,恭敬地深施一揖,似在與這滿藏過往悲喜的地方作别。
迎親隊伍緩緩向周府而去……
一路上,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他們豔羨的目光紛紛投來。不住贊歎這場婚禮的盛大與隆重。
抵達周府後,婚禮儀式正式開場。林玥珊在禮官的引導下,跨過辟邪驅惡的火盆,與周昭裴一同步至正堂。二人堂前相對,在衆人見證下,鄭重行了三拜之禮。緊接着,便是合卺之禮。侍女呈上紅線相系的兩隻瓠瓜,内盛美酒。周昭裴和林玥珊各執一半,仰頭飲盡。此舉寓意着二人從此融為一體,同甘共苦。
林玥珊飲下酒時,心中卻不由得想起解憂公子,暗自思忖着他此刻身在何處,是否也來參加她的婚禮了。
暮色漸濃,周府庭院中,鮮花盛放,嬌豔欲滴,馥郁芬芳絲絲縷縷彌漫開來,令人心醉神迷。回廊之上,盞盞紅燈籠高高懸挂,微風拂過,悠悠晃動,映出一片絢爛奪目的喜色。
周昭裴身着華美喜服,穿梭于賓客之間,春風滿面。他殷勤地勸酒布菜,那爽朗的笑聲不時響起,盡顯喜悅之情。
婚房内,紅燭光影搖曳。林玥珊獨自靜坐于床邊,四周寂靜無聲,唯有燭芯偶爾噼啪作響。她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孤單。
少頃,她緩緩擡手,悄悄掀起喜帕一角,微微轉頭間,瞧見屋内銅鏡中的自己,雖一身盛裝,卻難掩眉眼間的落寞。
就在此時,窗戶被輕輕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飛身而入。林玥珊心頭一緊,正欲呼喊,擡眼間,卻見來人竟是解憂公子。刹那間,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一時竟忘了将喜怕放下。
解憂公子一如往昔,身姿俊逸,風度翩翩。銀色面具遮擋了他的神情,讓她難以窺探他内心的波瀾。她靜靜地看着他,原以為自己會滿心歡喜,可此刻,卻隻是冷冷地注視着,雙唇緊閉,未發一言。
解憂公子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開口說道:“玥珊,恭喜你成婚。”
她微微一怔,沒料到他開口竟是這般,冷笑道:“公子此番大駕光臨,不會僅僅是為了送上這句恭喜吧。”
“自然不止。”解憂公子輕歎一聲,眸中冷光一閃,正色道:“我今日前來,是有任務要交付于你。”
林玥珊聽了他的話,心狠狠一顫。她做夢也沒想到,他在自己新婚之夜出現,竟是為了給她派任務。失望瞬間浮上眼底,怒火也在難以抑制地翻湧。
“那日,我在公子門前苦苦哀求,滿心期盼着能見公子一面,可公子卻對我閉門不見。”她騰然起身,一把扯下喜帕,疾步走到解憂公子身旁,眼中滿是怨憤,厲聲質問道:“今日,公子竟這般偷偷溜進我的婚房,堂而皇之地給我派任務?公子當我是什麼?一顆随意擺弄的棋子嗎?”
解憂公子沉默不語,隻冷冷注視着她,而藏于衣袖下的雙手,早已攥得通紅。
林玥珊見他這般,心中絕望更甚。她緩緩轉身,坐回床邊,冷笑道:“罷了,我如今也算認清自己的身份。你是舉世無雙的解憂公子,心系廟堂與江湖,怎會真的在意我。今日這任務我應下了,但望公子日後能還我自由,讓我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膽無禮地對他說話。
他僵立原地,目光緊鎖着她發間那因盛怒而劇烈顫動的步搖,微微失神。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道:“今日,你既已嫁入周府,我此番前來,便是要提醒你,切勿忘記……自己的身份與使命。接下來,你務必要查清,這周府之中,究竟誰是風騰派的内應。”
林玥珊擡眸看向他,眼中隻剩一片涼意。她淡淡應道:“玥珊定當銘記自己的身份。”她刻意将“身份”二字咬得極重,似在宣洩心中不滿。沉默片刻後,她緊咬着下唇,又道:“還望公子能應允我方才的請求。”
解憂公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動,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白日裡,他雖隐匿在暗處,默默目送她出嫁。然而,她始終蓋着喜帕,他無法看清她的神情。
那日,她曾憂心日後困于這盤根錯節之局,難以全身而退。他又何嘗不是百般愁緒纏繞,焦灼萬分——周昭裴對她情意已深,待諸事了結,又怎會甘願輕易放她離去?而他最憂懼的,是她與周昭裴日夜相對,在不經意間暗生情愫,将往昔與他的種種情意,皆抛諸于腦後。
他思索了整整一日,到底還是狠不下心,趁着夜色悄然潛入周府。本欲翻牆入院,隻遠遠看她一眼便罷。未曾想,身體卻似不受控制般,鬼使神差地踏入屋内,恰在此時,她輕輕掀起了蓋頭。
與她目光交彙的刹那,他竟慌了神,自亂了陣腳。倉促間,脫口而出交代任務之事,亦并非出自他的本意,隻不過是那一瞬,尋的一個蹩腳借口罷了。可這傷人之語,一出口便如離弦之箭,直直傷了她的心。
此刻,她滿心悲戚,聲聲嚷着要他日後還她自由,令他心亂如麻。
“這當真是你想要的?”他垂下眼眸,聲音低沉而喑啞。
她别過臉去,淚水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滴在那鮮豔的紅色嫁衣上,洇出一片片濕痕。
她猛地一點頭,動作決絕。
他沉默良久,神色黯然,終是無奈颔首,輕聲道:“好,我應下了。”
她擡眸,淚水早已迷糊她的雙眼,她隐隐約約看到,他轉身朝着門口走去,腳步微頓,卻并未回頭,隻是輕聲說了句:“玥珊,保重。”
話落,便走出了房門,留下她獨自在房中,望着那搖曳的紅燭,淚水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