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離醒來的時候,一把沾有血絲的菜刀從她眼前一閃而過,擦着床邊,“咣當”一聲砸在遍布雞毛的石闆地上,她吓得一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眼前,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正直勾勾盯着自己。這女孩身上衣服污迹斑斑,雙手顫顫巍巍,眼睛紅得像是快要溢出血。
“奶奶的,哪裡來的小崽子,想殺了我啊?!”原離想都沒想就破口大罵,豈料從她嗓子眼裡冒出的竟是一些類似“啊啊啊”的怪聲。
他怔了怔,仿佛尋思起什麼,怒道:“小崽子,竟敢給你姑奶奶施咒術!”
又是一段嘶啞的“啊啊啊”……
女孩面對這位衣衫褴褛、披頭散發、面紅耳赤、張牙舞爪又滿腔奇聲怪調的瘋婆子,不由眉頭一皺,鼻頭一酸,晃了晃她那略大于常人的腦袋,一下子撲到原離懷裡,咧開嘴哇哇大哭起來。
“師傅……嗚嗚……阿囡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女孩邊哭邊嚷,還邊與原離抱了個親密無間。
原離愣了下,竟一時掙脫不得。她是誰,可是大名鼎鼎的地獄靈使。往日裡,光憑她那件爬滿符術暗紋的地獄鬥篷,就足以令世人吓丢了魂,更别說近她的身了。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摟得無法動彈,真是丢大臉了。
原離費勁兒抽出一隻胳膊,厭嫌地推開阿囡的大腦門。
那阿囡的腦袋猛然往後一仰,随即像秋千似得又原道彈回,狠狠撞上原離的鼻子。
原離疼得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
經這一茬,阿囡怕原離再推開自己,幹脆把頭埋進原離兩腿之間。雙手像打了死結一樣挂在原離腰上,哭得更慘了:“師傅,您不會真不要我了吧……嗚嗚……”
這到底是誰啊?!
原離揉着幾乎斷掉的鼻子,忽然覺得手下觸感不對勁,自己的鼻翼似乎沒這麼窄,鼻頭似乎沒這麼大,鼻梁似乎也沒這麼矮……
她心中顫了一記,雙手拍到臉上,胡亂摸了一通,又自上而下掃了眼全身,方才發現,這具傷痕累累、虛弱不堪的身體,壓根就不屬于她自己!
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隻一瞬間,虛汗就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裳。她迷離的雙眼倏地睜大,腦海中的記憶逐漸清晰。
一日前,懷來鎮。原離剛完工,就接到了來自地獄幽冥府的傳令石。
近來幽冥府收魂任務派得緊,各類大大小小的活兒一個接一個,不容她喘上一口氣。心裡憤懑不平,領任務也就不甘不願,故而,那傳令石她隻瞥了一眼,就煩躁地想趕緊扔進乾坤袋裡。
豈料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瘋子。
來人一把打落原離手中的石頭,迅速撲到地上撿起,而後塞進嘴裡“咕咚”吞了下去。
夜黑風高,原離視線不清,整個過程又發生在瞬息之間,她來不及琢磨,呆在原地懵了頭,待反應過來時,寶貝傳令石早已到了那人的肚子裡。
傳令石沒了,任務還未細看,按照幽冥府“幹完一單續一單”的規矩,這意味着原離再也接不到新任務。雖然她可以就此歇着悠閑度日,然而沒任務就等于沒錢賺,沒錢賺如何悠閑得起來?斷人财路猶如弑人父母,這可是比天還大的事兒!
原離越想越憋屈,攥緊拳頭,不管不顧地朝那瘋子砸去。
瘋子佝偻着背,眼神渙散無光,見原離暴躁地沖過來也不閃躲,肚子正中原離實打實的一拳,踉跄退了一丈多遠,嘴裡噴出一口烏漆嘛黑的髒血,搖搖晃晃地倒下不動了。
原離不解氣,叫嚣着上前,終于看清瘋子的模樣。
一身素衣殘破不堪,上面還浸着片片幹涸的血漬。瘋子披散的頭發已被風吹散,露出一張清冷淡雅的臉,若洗去一臉污迹,大抵也算是個美人。
原離蹲下身,見這瘋美人雙目微閉,唇色慘白,頓時火氣全無,不自覺咽下口水,顫巍巍地舉起兩根手指試探她的鼻息,立馬僵在原處。
死了?!
原離見過的死人很多,卻從未殺過人,她心裡慌,連忙掏出乾坤袋,從千奇百怪的寶貝中挑出一顆紅色靈丹,硬往瘋美人嘴裡塞。
這時,一個暗淡的綠色光團從瘋美人體内緩緩滲了出來。
她心頭一沉,手指一松,靈丹擦着瘋美人緊閉的嘴角“骨碌骨碌”滾到了地上。
世人皆知,靈魂離體,神仙難救。
那光團正是瘋美人的靈魂。靈魂遊離于體外,也可喚之遊魂。此刻,瘋美人肉身亡故,遊魂即将進入新的輪回,再無起死回生的可能。
原離晃晃悠悠地起身,嘴裡念念叨叨:“願真神保佑,真神保佑……我失手殺你,并非本心,送你一則安息咒,你好好投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