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跪坐着,在四散的飛塵中輕聲咳嗽。幾縷細發從微微绾起的發髻中滑落,擋住了他瘦削白皙的臉龐。他抖了抖身上的土,終于讓原離看清了他的面容。
墨黑的眉,柔亮的眸,高挺的鼻,身披粗麻白袍,衣覆灰塵黃土,卻有一種不染纖塵,超然脫俗的氣質。
原離看癡了,雖說她也曾見過生得這般英俊的男子,但此人帶給她的不僅僅是賞心悅目,還有一種恍若隔世的迷離感。
男人避開原離直愣愣的眼神,垂頭拱手:“感謝姑娘。”
原離回過神,眸色一如既往的狡黠,揮手示意男人到她身邊。誰料男人竟臉色泛紅,難為情地道:“姑娘,我的腿,也異于常人……我走不了路。”
原離一驚,重新打量眼前之人,心道,原來是個瘸子,可惜這張臉了。
她湊到男人身旁,再次搶過男人的手。
男人低吟一聲,像是受了刺激,不由自主地往回抽。
原離瞪了一眼正抿着嘴的男人,硬把他攥成拳頭的手敞開,寫道:“别躲,東西在哪?”
男人還是抽回了手,道:“姑娘,雖然我隻是個凡人,但我能感受到靈光,你可以用靈力寫字,這樣似乎更方便些……”
原離嗆了下,有些惱羞成怒,運靈在空中寫道:“死瘸子,你什麼意思?怕我占你便宜?”
寫完感覺不妥,也不管瘸子瞧沒瞧見,右手一揮擦掉靈字,随即又“唰唰”一頓狂寫。面前立刻現出幾排淡淡的藍色靈字:
“你故意拖延,存心不想讓我找到東西,我看它就藏在你身上!”
“上”字的最後一筆還沒完全落下,原離就撲向瘸子,一手把他按在地上,一手伸進他懷裡,毫不避諱地翻找他的衣兜。
瘸子畢竟是個男子,在單純的力氣較量下,可以說是穩操勝券,他控制住原離的小臂,急道:“姑娘住手,東西不在我這,也已經不在這個院子裡了!”
原離的攻勢停下來,因混亂,瘸子幾縷長發纏到了她身上,此時正從她的脖頸滑落。她感到一絲涼和一絲癢,忍不住一哆嗦,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了頭。
瘸子松開原離,清了清喉嚨,道:“姑娘,你聽我慢慢講。”
原離厲色盯緊他,那眼神仿佛在說:趕緊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我弄死你。
瘸子立馬道:“前天晚上,我在此處發現了幾個仙門士兵,為首的那個撿到了你的東西,後來有人喚他,像是有什麼急事要處理,那人……就把你的東西……”
“如何?”原離寫。
“别在腰上帶走了……”
瘸子的話可謂是漏洞百出,原離越聽越氣,單手扣住瘸子的咽喉,怒寫道:“你一個凡人,又是個瘸子,怎會跑到這個鬼地方?我看你八成和他們是一夥的!”
瘸子聲音嘶啞:“我,絕無虛言,那群人,披着金色铠甲,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宸金州的人。”
原離加大手下的力度。瘸子面露苦色,卻依然沒有丁點兒懼意。
原離心裡尋思,量他一個凡人也沒膽子誣陷勢力強大的宸金州,至于他為何出現在此,與她何幹。
她從不冤枉好人,果斷放開瘸子,起身離開,想到這一大晚上算是白忙活了,氣就不打一處來。
“姑娘,我還有個不情之情……我走不了路,留在這隻能等死,不知你能否帶我離開?”瘸子的聲音忽從原離身後傳來。
原離沒料到長相清雅的瘸子竟如此厚顔無恥,她頭也沒回,留下三個靈字“想得美”,繼續大步向前。
瘸子趕緊喊道:“姑娘,你難道不想找回你的東西了嗎?”
原離停下腳步。
“宸金州人數衆多,你如何分辨是誰拿走了你的東西?我已記下那人的模樣,若再遇到,定能一眼認出,姑娘,就讓我來報答你吧!”
原離攥緊拳頭,忍住心中亂竄的怒火,回頭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心想她早晚要把這瘸子弄死。
*
原離把瘸子背到覆燈門外的時候,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瘸子雖瘦,卻沉得很,看起來近八尺高。那麼一個大個兒全都壓在原離瘦弱的背上,差點把她壓成駱駝。
破符兩次,第二次還帶了個拖油瓶,原離的靈力又掉了幾成。她嫌棄地把瘸子甩到地上,心裡慶幸好在剛才沒把阿囡趕走,剩下的路就交給她吧,嘴裡嗷嗷喊道:“阿囡,乖徒兒,你的好師傅回來了!”
面前,幾隻老鼠“跐溜”跑過,幾片葉子乘風飄遠,哪有什麼阿囡的影子。
“阿囡,你跑哪玩去了?還不快來迎接為師!”原離略微急了,語氣都生硬起來。
可是四周,除了夜的冷寂和風的呼嘯,依舊沒有其他回音。
原離的心沉下去,她回頭瞅了瞅瘸子,發現瘸子也在瞅她,而且臉上還挂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笑。她感覺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堵在胸口,滿臉漲得通紅,沖無邊無際的夜色亂叫喚:“阿囡,阿囡,阿囡!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