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便起了風，庭院中的海棠枝葉沙沙作響。

沈灼華坐在黃花梨案前，纏上指套，先是試了幾個音，然後垂首撫琴，如泉流輕響，悅耳動聽，不遜于宮廷樂司。

雕窗半開，月色斜斜地落進來，發絲被風吹動，她也隻一心撫琴。

桃夭将唐宛白送來的信件放在蓮花燭台之上，燭火躍動，飄搖不定，她手中的信紙蜷縮，化為灰燼。

随着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沈灼華開口了：“吩咐吳淩，可以放出風聲了。”

桃夭點頭應是，從袖中抽出另一封帶着沈氏雲紋的信件，遞給沈灼華。

“吳淩派人送來的。”

沈灼華将指套取下，接過信大緻閱覽了一遍，丞相府倒是沒什麼動靜，唯有一處，讓她皺了眉頭，監察司的内應并未探查到京都肅清一案的内情，如今隻有明霁的親信才得接手。

沈灼華捉摸不透他明霁的心思，忍不住喃喃自語：“你究竟想做什麼？”

“姑娘是問……明大人？”桃夭稍有遲疑，依舊問了出口。

沈灼華微怔，把書信遞還給桃夭，她從不留下任何往來書信。

桃夭再一次将書信焚燒，搖搖頭：“我也愈發看不懂姑娘了。”

這話聽着有幾分怅然，沈灼華看着她，笑笑，語氣很淡：“不管是誰，都是會變的。”

桃夭脫口而出：“那是因為明大人不似從前了？”

沈灼華沒有說話。

她素白的指尖撫着披落在肩前的發縷，燭光幽寂，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一雙眼眸沉沉地盯着燭台上躍動的火光，偏她生的明媚，饒是無情也動人。

本以為她不會回答，過了良久，桃夭聽見了自家姑娘聲音很低地道：“錯了，是我們都變了。”

明霁少時是風姿無限的翩翩少年郎，如今是人人敬之的權臣，其間曆經的風雨，她無權置評。

情之一字，難求本初。

更何況，她也不是什麼一塵不染的人。

沈灼華有些失神：“造化弄人罷了。”

萬籁俱寂裡，她笑了笑，“這出戲，快要落幕了。”

——

城郊，一處破敗的小院隐匿在街巷之中，毫不打眼。

明霁一路穿過曲折迂回的小巷，喬裝打扮作一個常人，隻是腰間懸挂的雙刃無聲暴露出主人非同尋常的身份。

依照監察司所查，沈淨遠那個早已隐退的心腹張政，就在這偏遠的小巷中隐姓埋名。

影衛已經在此埋伏。

推開沉重的木門，明霁便覺得不大對勁。

牆角的枝丫枯敗，淩亂歪倒，是無人打理所導緻，可一旁的爐竈下，又有火柴灰堆積，空氣中除去腐濕氣息，還帶着一股淡淡的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