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華撣了撣衣袍上沾染的灰塵,推門而入,卻在擡頭的瞬間,一時愣住。
身後的沈修平問:“阿姐,你怎麼了?”
樁樁件件的事,加之來時路上桃夭所說的内情,她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方才突然想起下人放在一旁的玉佩,那鸾鳥紋樣雖眼生,可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大長公主李雲蓉慣愛用的印記,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均在尾部用以牡丹花點綴。
旁廳内靜默許久,沈修平終于緩過神,“阿姐可是疑心……”
沈灼華面上已經沒了最初的凝重,“大長公主在陛下登基後歸京,攏共帶了百來餘私兵,皆喬裝為私衛。”
大齊的鐵騎軍馬皆駐守在邊境各個關卡,除去西北的燕州,防守最嚴的便是京都。
京都之中,私養兵馬的更是少數,大多都是祖上世代盤踞,根基極深的鼎盛世家。
沈灼華一點,沈修平立馬便理清了頭緒。
“從封地至京都一共需經八座關卡,收關之人要麼是皇家親信,要麼是朝中得力幹将,大長公主居然能不動聲色地帶來這麼多人馬。”
沈灼華垂下眼皮,“連我都能查到,你認為陛下會不知?”
李元琛的确是無可指摘的帝王,既有城府又不缺手段,一個足夠心狠果決的人,絕不會容忍李雲蓉如此行事。
“阿姐以為,兄長與大長公主有所往來?”沈修平擰眉問。
沈灼華聞言,淡淡掃了外頭的夜色一眼。
“尚未得出定論。”
她雖對相府衆人親緣淡薄,可沈雲祈擔了她多年兄長的名分,到底是多年情分。
沈修平思慮片刻,道:“阿姐,你可願信我?”
沈灼華歎了口氣,“你我相依為命,何須問這個?”
若說這相府,唯有一個沈修平是她顧慮的,雖年少輕狂,對她更是一片赤誠,毫無保留。
“流言乃一把雙刃劍,可被中傷,亦能加以利用。”沈修平緩緩道:“把今夜遇刺一事大肆宣揚,若兄長實與大長公主暗中勾結,也算是随了他的願,若兄長無辜,也無傷大雅。”
沈修平端起茶盞,遞給沈灼華,“大長公主位高權重,且一心撲在權勢上,對佳成縣主教養甚少,至今尚未婚配,京中适齡的公子那麼多,暗中推一個我們的人前去求娶,豈不一石二鳥。”
“父親有句話說得對,大長公主性情乖戾,那我們何嘗不将她唯一的軟肋捏在手中?”
沈灼華點頭,欣慰地笑了笑,“你有如此謀劃,我日後也放心了。”
往後的沈氏,終究是要靠沈修平撐起來的。
“修平。”沈灼華頓了頓,神情帶着嚴肅,“沈氏恐有大變,多事之秋,你可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大變?
沈修平立時便想到了沈淨遠罷官在家一事。
“父親,不會重回朝堂了,是嗎?”
他雖是詢問的語氣,可心中早有定奪。
沈氏在京已經站得太高,朝中沈氏門生衆多,此時若不有所取舍,待陛下坐穩了皇位,沖洗非己勢力,怕是自身難保。
“不僅如此。”沈灼華站起身,口中說得是大逆不道的話,面上卻波瀾不驚,“父親時日無多,一朝落魄,他必死無疑。”
她走到門檻前,卻未曾邁過去,隻是靜靜盯着院中。
春去秋來,院中的花草樹木不似往日繁茂,沒有盛開的花,也沒有碩大的葉,隻有秋日的伶仃凄涼。
“又是一年秋,一切又該變了。”
她的笑裡含着苦澀:“京都瞬息萬變,而我,不會再牽連其中了。”
沈修平什麼也沒說,隻是上前去,攬住了沈灼華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