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是---外邊太冷了,這裡還有個孩子---不如---酒樓沒有修葺完,是俺東家剛剛盤下來的,我是個廚子,湯陰來的廚子,一直是做案闆糊口,這有些髒亂,東家也是好人---這裡,俺能做主---要不---遮風是夠的。”
他身子後傾語無倫次,想表明自己不是壞人,最後還帶着一絲你們不是壞人吧,我能信你們吧的詢問語氣,反而讓裴沐陽這個官至尚書的人覺得憨厚可親——沒錯,這正是被發配滄州剛剛路過廣淄城的裴大伯一家。他們的群像---還不如饑苦流民。
“多謝這位---”
裴沐陽本想拒絕看着小女兒累餓之下,不想說一句話,月光下如霜蒼白的臉,還是應了,再次長揖,帶着全家都向蔡大廚躬下身去,更讓他不好意思了,當然,剛才的怕也沒有了,出門一瞬他才想起自己隻有一個人,人家可是一大家子,還是犯人——這麼有禮,定然不是壞人,這個亂世,壞人---也不是靠官家評判的,不怕。
“俺姓蔡,嘿嘿嘿,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請,裡面請。”
“蔡郎君,多謝,老朽感激不盡!”
真像蔡大廚說的,這個說是酒樓,還沒有成形,隻是遮風,地上稻草破被子,紅泥爐子火不大,上面一個很大的鐵鍋,熱氣騰騰,又掩住大部分火光,甚至不比外面月光明亮。
蔡大廚手忙腳亂的添一塊兒木頭到爐子裡,引倆根稻草點燃了石脂油燈,各人的臉就都映出來了,即使剛剛聽出來這是犯人,蔡大廚還是盯着他們額上的刺字半天才讓衆人坐下,沒有鐐铐,應該---不是殺人放火的重犯吧。
“抱稻草坐,都坐下!”
他幫着抱一堆自己睡過的稻草壓的軟些的遞給裴銘,示意他給最小的女孩——這麼瘦弱,着實可憐。
“敝姓裴,京城人士,原是一小官兒,後---哎,裴某德行有虧,被陛下流放,蔡郎君,這是我的子女---”
認人不清,錯提拔了惡人,在府内還有人家的細作,可不是他裴沐陽才德有虧——起碼是虧了識人之才,慮事不周,這個要怎麼說,他不能說被冤流放——如此蠢笨,他不冤。
聽得一個“裴”字,蔡大廚腦子閃了閃,當官兒的他可是一個不認識,縣太爺叫什麼他都不知道,不過“裴”這個姓耳熟---算了,不想了,人家介紹自己不避諱,是讀書人說的君子言行,那自己---找個防寒的東西給他們蓋蓋吧。
剛剛做好的---柴小郎叫什麼來着---哦,桌布,還有幾個類似于幌子又不是的新鮮布旗,都能用---可是——看起來,即使狼狽,臉上手上傷痕也不少,這家人沒有一個髒污不堪的,甚至比自己立整兒——東家和于管事不會怪自己的。
從沒有上漆的大圓桌上扯下桌布。
“這個,是小東家蓋桌子的,你們遮下寒,一會水開了,都暖暖!”
“蓋桌子的?”
即使在裴家,也沒有人聽說過還有布是用來蓋桌子的,怎麼蓋,蓋在菜上,怕冷了有塵土了?這幾塊一樣的灰布,做了紅色滾邊兒,灰色普通,紅色也普通,這樣一配,還真是好看,是,是适合鋪在桌子上。
“這個桌蓋,誰想的?”
坐下來,也是客套,總要答幾句話,裴銘也連連施禮,好像對桌布感興趣。
“這個叫桌布,我們小東家,柴小郎讓做的,還有---衣服,也是。”
說起小東家的巧思,蔡大廚來了精神,她果然是大商家之後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