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鸢黛隻是一時急,馬上轉醒,半睜着眼睛,看着扶住自己的是富貴,而不是兒子,是啊,自己有八年多不見了他了,想親近,也尴尬,兒子這性子從小就犟的很。
“富貴,出去!”
于歸吩咐他,他的心像是沉着一塊巨石,他要想想,好好想想。
富貴有些遲疑,被他淩厲的眼神吓壞,示意他接住鸢黛姨娘,吭了半天還是說出來。
“不是,老大,我不是要聽你的私隐,是我在這裡照顧思歸,你們---你和伯---母找個地方說話吧。”
他是真沒有想聽什麼呀,思歸唇幹的很,這個她這親娘就沒有發現嗎?
“獨頭兒,呃,于歸,咱們去對面茶坊。”
八年了,她兒子第一次靠近,他的手已經比自己大很多,他的臉已有歲月風塵,眼睛再也不是亮晶晶閃着,而是藏着無數事,想知道許多後情,哪怕十年前,自己離開的時候,他眼神裡的恨也很明确,到現在她記得清清楚楚。
“嗯,你可以嗎?”
于歸手裡的臂細弱無力,她不知道能不能站起來,鸢黛也眼神示意自己可以,手撐地,試了一下,沒有能起來,于歸别過頭去,遲疑一下還是伸出了手,富貴舒一口氣,準備水給思歸。
于歸随着她出來,不用攙扶,緩慢進了茶坊的一個包間,他沒有注意鸢黛姨娘的丫頭不在這裡。剛剛坐定,他着急的率先發問:
“我沒有聽錯的話,你說你不是我們的姨娘?”
鸢黛姨娘大大方方摘下圍帽,指頭觸着自己的臉,那疤痕是一道一道的刀傷,自右而左,自上而下,一道挨着一道——她是個左撇子。
“我說我不是瘦馬,我也不是陶家的姨娘。”
鸢黛眼神飄忽,像是看他,又像什麼都沒有看,兒子的話有多傷人,她就有多不想提那段地獄一樣的過往。
于歸心裡的亂這會兒都變成探究,按柴溪的說法,性格不穩定,完全是自己的恨---一直沒有着力點兒,算是家庭原罪,這個古怪的說法,他似乎懂了,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懂,不過不要緊,鸢黛已經不像剛剛那麼激動,準備好從頭訴說了,自己---該聽聽,她臉上的傷,是她自己砍的?
“我九歲那年,我阿爹遭遇海匪,沒有回來,母親和大哥還有我也在船上,被陶家老爺,也就是父親的生意夥伴護了下來,換小船逆流入江,再換更小的船一路逃到盱眙,從盱眙上岸,寫信回老家明州和外祖家建州,那裡有我的二哥和妹妹,可是我們停了近半年,也沒有接到回信,後來陶家阿叔從行船的茶商口中得知,外祖一家不知道搬到什麼地方,而老家的哥哥妹妹由大伯帶着離開,我們母女無依無靠,隻好跟她客居相州府。”
于歸認真的聽着,鸢黛整個人陷入到回憶裡,這段過往,姚郎說不能提,死都不能,她就真憋着不說,可是思歸去找自己,姚郎想了好久,一夜沒有睡,說,可以了,講給他自己聽可以了,孩子大了,正好,她看見那個女孩,也算恰逢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