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是說,過去的事情倒是可以放一放,那---舅舅門口排隊送銀子送物的人---我倒是要出去問上一問,是沖着你張家來的,還是我裴七!”
柴溪站起來,站的筆直,她一向都有武人的銳利目光,加上此刻對于張二爺的話的憤怒,對于這個世家家族觀念高于理高于法的邏輯深深的不贊同和無奈,柴溪顯得整個人銀沉嚴厲的如同寒冰,讓張二爺也坐不住了,他把手搭在桌子上,是站起來也不是,安坐又像屁股下有刺。他是母舅,他裴七對母舅都敢這樣,自己就收了,還能怎麼樣,以後---沒準兒自己還能庇護他,打了他的臉,讓他裴七和裴家吞下今天的不遜的話。
張二爺緩了半天,才能辯解幾句。
“行,行,你敢這麼誤解我對你的一片愛護之心,在外行事過于不近人情得罪大批杭州官員商民就算了,現在我盡力幫你挽回一二,你還話裡話外責備舅父,你可知,這樣下去,人家景福王得名得利,你得到的都怨忿和報複,現在我替你轉圜一二,總好過你進廟不拜山,不依例給大小上下解釋在京出來的差事詳情,讓人家斥責你不懂事,我張家臉上也無光。”
按官場的規矩,裴東錦是六品,杭州比他品級高的官員是不少,按照前朝的規矩,一旦委任欽差,就先不按品級行事,到了本朝,也其實是八年前,處理劉訓案子的官員時任正六品,所在的職位正是欽差副使,和今天的裴七一樣,可是到了太原府,他先到劉訓的官邸,把官家的交代,出京的時候貴妃派人傳的信兒,欽差正使的背景,一一交代給劉訓,使本來認證物證都齊全的冒報雪災大案,後來大事化小,也讓當時裴東錦在相州和易直一起籌劃實施的各種努力,都毀在王家的運作之上,後來皇帝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劉訓現在還成了北境的一方大員,最可怕的是,之後---
之後,正使回京據實已告,折子清晰,證據一個不落,副使私下呈上不同的折子,下場---裴東錦沒有說,他沉痛的樣子,柴溪還記得,他說,後來每次有官員下派,要做的事情不是明察不是暗訪,更不是等人拜見述職,而是先遣副使“拜碼頭”。
柴溪想到裴東錦跟自己叙述這件事對後來的影響的時候,她就想沖到京城殺了那個昏庸而不自知的官家,相州粥場自己是親曆的,太原府流民之中,她不知道後來活下來多少,但是僅僅是勾結外敵意欲黨争和謀取私利,就該讓那些凍死餓死在太原到相州府路上的饑民看到劉訓的屍首,合該他被千刀萬剮,還有死在粥場的各家仆從---那血---好像還沒有凝固,柴溪眼前的白骨又出現了,這件事看着平靜無波,還沒有正式啟動調查,可是,不提整個市舶司,僅杭州之内不知道又多少人枉死,久久才平複。
“哦?依舅舅說,接受美人,是外甥指使,你收受财物,也都到了我的腰包,為我裴家累計家财之用?以後,我若是受責,自有舅舅替外甥我頂着?可是舅舅----你頂着住嗎?”
柴溪還是笑着,但是沒有等張二爺張嘴,她話鋒一轉,變得疾言厲色。明明是裴七什麼還沒有開始做——起碼明面上,欽差該敢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做,隻遊山玩水了,就被如此責備,這邏輯,柴溪還真沒有聽過。要是二皇子外家楊氏派張家想收攏裴東錦,走張家的路子,還真是一步臭棋。
“我不知是什麼人指使你來插手洛家和楊家的婚事,更不知道是誰來抹黑我裴七,意圖推我進深淵,人家許了你,許了整個張家什麼好處,但是,我還是要勸舅舅,好好動下你的腦子,我裴七獲罪,必然是以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做證據,大魚小蝦的---你是不是在鍋裡,假如我是指使你的人,就算為了滅口---張家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