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買路錢’案打開杭州官員的口子,是當下的上策,可是,對于全大周來說,也是下策,裴東錦做了快十年的計劃,從他回來就已經想到現在,想到十年後,要是自此入手,必然迎來大範圍的反撲,身在官場底層多年,裴東錦最清楚他們的能量,想要做成什麼事情不容易,想要破壞什麼——尤其大周本已朽壞,自己的家仇,上一回的國恨,最重要的人命都---
周先生的思路早在柴溪碼頭的為難之處上,沒有注意到裴東錦的面色凝重,按着自己思路繼續。
“要是銀子夠直接把快餓死的奴都買了,把附近的船廠買下,不用都買,隻要十之七八---十之五六就行,這是最有效的方法,也是最笨的辦法,可是她哪裡去調動這麼多銀子?”
他像是沉吟,也像是想辦法——他怎麼想辦法,他又不懂做生意。
“柴溪是個聰明的小子,比你聰明,嗯,她還有個優點是不拘泥,這點兒你比不上,你背負過多,過于自信——也怪不得你,要反來想,這一次能不能完全成功還不一定,何必想到整個大周,想到---以後的阻力。”
自己想什麼周醒恭都猜到了,裴東錦有些挫敗,他曆經兩世殚精竭慮,都沒有這樣能洞察人心大局,都說他是大周屈指可數的才俊之一,甚至好多時候他自己都信了,現在---笑話兒!他不能安慰自己天道如此,大道不改,隻能責怪自己不夠聰明,不夠通達,也不夠控制大局人心,這一回---定然---現在的進度---還是慢了。
裴東錦不做回應,周先生也不想費精神開導他,這個隻能靠他自己。他什麼都明白,就是有心結,他能想通最好,不能,耗着的也是他自己的心。
柴溪這裡,當然沒有用最笨的方法,她也買不起什麼奴仆,更對抗不了整個碼頭的既得利益者,她能做的也隻是讓杭州早已經存在觊觎洛家财路的一撮人行動,并且恰恰好的不能強于洛家。更要抓住人心,不是最底層的人心,而是有些見識的頭目,柴溪活了兩世,不會幼稚到認為民心可用,用的是沒有力量,也沒有是非觀,甚至還會起反作用的最泥坑裡的草民。這些頭目,舊的,想要恢複以往的榮光,新的,想要快速上位穩住。
收拾一個過路的嚣張客,柴溪就休戰放手,任外面人都不動,沒有繼續收購船廠和船隊,甚至,連運貨的事情也不再過問,包括爛在碼頭的鮮魚果子,京中準備太後大壽的各色絲綢珠寶等撐場面的奢侈品。那開始似乎要拿命去拼個碼頭的石溪閣隻是玩玩兒?衆人早沒有心思去猜她怎麼想,會怎麼做,他們正忙着找出不知道時候的地契案卷,極力證明着這塊地,那塊地,這個船廠,那個地盤是你的,還是我的,架打了一回又一回,死傷一個兩個要緊或者不要緊的青壯,這個時候,人命不是人命,也---至少條命而已。
像是享用狂歡的的區東家的擁趸,此刻像是小兒過年一樣,就連出去殺人或者被殺都搶奪着,生怕趕不上,城裡鬧兵禍,他們可高興的很,這一回,整個河道的政治格局都要變化了,機會嗎?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最大,他的靠山最大,不止有浙江東路的土老大,這是東家的話,東家是帶着老東家的在天之靈回來的,可不是嗎?當初他要死,應該說是已經快死透了,在江裡都漂起來好幾個時辰了,還是到了今天,雖然---嗯,回歸本姓就在眼前,先老太爺真是在天有靈,他這幾天,高興的腳都定不在地上,時不時的左右手互拍手背,等待着一個一個的好消息。
洛家被景福王抓在手,本來怕的要死,現在---現在他們的姻親,他們的靠山勞将軍沒有被押解進京,而是大殺四方,洛老爺子有沒有怕什麼,洛有信有沒有也不重要,這個老爺子自己的話,他說家族家族,家即使族,族在,家---洛有信的銀子就是族裡的銀子,現在---洛家的銀子可以是他們洛家每一個人的,每一個稍微有些頭臉的洛家人,都會是下一個貴且富的所在。家族内的争鬥,隻會打出一個強的來,這是小時候祖父的話,祖父就是做小盜匪的。
聽完外面的情形,柴溪在岸上最高的樓上悠閑起來,她今天的衣服也穿了沒有腰帶的寬袍,腳搭在椅子上,一抖一抖的。碼頭附近的火把燈籠多到把天都映紅了,還有樓下的一二三層,都是等着撿便宜的人,他們愛怎麼擠随便,自己---
大白不情不願的把他家七公子的信慢慢的念着——柴溪自己不識字嗎,怎麼就比主子還主子?自己的小厮現在幹的活兒都比自己強,主子怎麼想到,派來和個商戶打交道,還是個小孩子,出身乞丐的商戶,一身麻煩!
“---反而是這樣的,不敢走官道,隻能走小路,去應付那些土匪,或者是轉到水路,而且是夜行晝歇---”
設置了越多的關卡,它們可作為的空間就越多了。柴溪一聽就明白了,原來,官道和匪道對于商家來說是一道,銀子多被吃掉的就多,被盯住了,怎麼也要被咬下一塊肉去?
她也在想着,這個人有點聰明過頭,不确定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