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操作持續了三天,直到周五放學,季霜辭走出校門,剛過馬路,便見到了一個季霜辭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季空,季霜辭生理學意義上的父親。
他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竄出來,一下子沖到季霜辭面前,滿身髒污,渾身惡臭。
他牢牢箍住季霜辭手腕,嘴咧的很大,露出一口黃牙。
“乖女兒,聽說你把媽轉去更好的醫院了,肯定是發财了,怎麼不管管爸爸,拿點錢給爸爸花。”
“要的不多,兩萬就行了。”
季霜辭十分早熟,不管是孤立排擠,或者污蔑造謠,她激不起她太大的情緒。
時間長了,親戚鄰居,同學朋友,都覺得她冷心冷情,不值得交往。
漸漸的,她便開始獨來獨往了。
可是,看到眼前的這個人,季霜辭眼睛一下就紅了,卻沒有落淚,哆嗦着唇,竭力冷靜的問。
“季空,你怎麼沒死呢,你怎麼還沒死?”
“求求你,你早點去死!”
下午放學時間,校門口人頭攢動,季霜辭常年霸榜高三英才榜第一,學校裡認識她的人不少,不少學生和家長停下來看熱鬧。
“霜霜,我是爸爸,你怎麼能不認爸爸,怎麼能讓爸爸去死!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季空見圍觀的人多了,立刻換了副嘴臉,聲淚俱下,說起養育季霜辭多麼不容易。
肥碩的身軀像是一堵高聳入雲的牆,擋在季霜辭身前,陰影将她瘦弱的身體籠罩,好似一并隔絕了所有生路。
季霜辭長得好看,成績又好,在學校也沒什麼朋友,因為嫉妒說她壞話的人也不少。
隻是以前都是背後說,季霜辭便也不在意,隻當什麼都不知道。
今天季父這麼一鬧,人群裡頓時傳來了不好的議論聲,惡意不斷發酵,如毒蛇纏繞,不斷吞噬她的意志。
“這是她爸啊,怎麼穿的和個乞丐一樣。”
“啧啧啧,原來她家這麼窮啊,光是成績好有什麼用,平時拽得和什麼似的。”
“早就說了,就是個妥妥的綠茶,隻會在男生面前裝清高。”
“說不定早就出去賣過了,看她爸這樣,她媽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
窒息如潮水淹沒口鼻,季霜辭孤獨的站在人群中央,攻擊她的議論聲羅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将她的心髒死死捆住,疼痛鋪天蓋地。
呼吸擰着疼,她一直小心隐藏的遮羞布就這樣被扯下,所有的不堪被暴露在人前,僅剩的自尊被不留餘地的碾碎。
難堪,窒息,憤怒……
就像是被扒光了扔進人堆裡,所有人都在議論,嘲笑,貶低……
“為什麼為什麼……”
季霜辭掙紮着拼命想要推開眼前這人,季空忽地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猛地将她打倒在地。
季空滿臉得意,沒有任何的遲疑或者心疼,反倒第一時間跟着蹲下去,小聲威脅,不停的追問要錢。
“錢,給我錢。”
“霜霜,不給我錢,你和你媽給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們。”
季空獰笑,猶如魔鬼低語。
季霜辭想逃,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挪動不了一步,封存在記憶深處的噩夢陡然間無比清晰的重現在眼前。
漆黑的晚上,暴怒的男人,碎了一地的碗,被打破頭的媽媽,被皮帶抽的失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這樣的噩夢曾在現實重現過無數回,季霜辭曾經試圖反抗,可是一回又一回,迎接他的是更加歇斯底裡的暴打。
被打到一隻眼睛短暫失明、被打斷過骨頭、被打的滿身都是疤……
為什麼偏偏要在一切都快要好起來的時候出現呢,仇恨,恐懼,痛苦,憤怒,這些長期被壓抑在身體的負面情緒此刻猶如洶湧波濤,在季霜辭身體裡不斷沖擊。
手腳冰冷,感知被痛楚麻痹,季霜辭忽地擡頭,毫無血色的臉頰上露出一個毫無生氣的笑意。
命運有如沒有盡頭的懸崖,她拼了命,卻從不給她喘息的餘地。
季霜辭直直盯着季空,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最後力氣擠出來的。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季霜辭防備心很重,上下學都會随身準備一把鋒利剪刀,她摸到剪刀那一刻,黑眸中迸發出一股視死如歸半的決然。
也恰是在她握住剪刀的那一刻,有一隻手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冰冷被暖熱傾襲,美好的仿若瀕死前的幻覺。
季霜辭遲鈍的擡頭,便見一人擋在她身前。
失焦的瞳孔慢慢聚于一點,耳邊所有的嘈雜聲随着風聲消失不見,季霜辭隻聽她道。
“别怕,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