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過手托了托傘,心裡有一絲暖意流過,她隻道奇怪。
轉過街頭,見人群朝着一個方向湧去,她走朝一邊的台階上,微微墊腳看,被人撞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站穩在地默然片刻,欲轉身往回走,卻突然又被人拽住。
她有些不耐煩,眼神都冷了下來,倏地卻聽見有些熟悉的聲音:“姑娘也是來看雜耍的嗎?”
是十二,小少年一手舉着一串糖葫蘆,一手抱着一個油紙袋子,今日他穿着尋常衣裳,頭發也隻是簡單用頭巾裹了發髻,和昨日顯然不同,“姑娘,這是我剛買的糖果子,可甜了,您嘗嘗。”
她低眼看見油紙袋子裡一個個泛着油光的糖果子,新奇又誘人,人潮湧動中都能聞到糖果子飄出來的甜味。
十二告訴她,今日是一個遊行的雜耍團表演,他們拉來了好些奇奇怪怪的動物,可有趣了,“您站在這兒指定是看不到的,跟着我,我帶您去看,保準讓您大開眼界!”小少年湊在她一側,胸有成竹地樣子,讓人開懷。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展了笑,十二看着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愣住,果然!這姑娘果然如六哥說的那般好看!昨天他竟沒發現,隻道是一個年紀尚小的姑娘。
雜耍團尋了一塊空地,用黑布罩住幾個大大的籠子,讓人看不見真相卻又能聽見獸吼,神秘得緊。
人群裡叫嚷聲不斷,一直催促着将簾子掀開,可簾子邊的人卻大聲道:“看官們莫急,寶物們喜歡會發光的東西。”說着便有人拿了盤子順着人群走,老套路了,要看新鮮事自然要付錢,哪會有淨賺的買賣哦。
盤子轉到她跟前時,她赧然低下頭,是了,她還是身無分文。
十二道:“姑娘别擔心,我有,出門時閣主多給了我一些。”
居然要起了小孩子的錢,她更是羞愧,“謝......謝。”
人聲鼎沸,姑娘聲音很小,可是十二還是聽得很清楚,真好聽啊,和她人一樣。
“吼!”伴随一聲巨響,最右邊的黑布被揭開,一頭狂嘯的白虎赫然出現,對于見過世面的敦煌人來說,白虎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雙瞳白虎!
她第一眼便看見那隻虎的瞳孔異常,但不見得所有人都如此敏銳。“嘁,還以為多了不得呢,不就是白虎嘛!西門街巷子裡都有人賣這玩意兒的皮骨呢!”
“了不得!了不得!看那虎的眼睛!”
頓時人群中驚呼聲四起。
突然,那隻雙瞳虎轉過身,直直地看向她,它的雙瞳極速變化,在陽光下,閃着金棕色光。
“别看。”
她頓時回過神,低下眸子,背過手輕拍了一下傘身,生怕别人聽到它出聲了,讓人發現她“養着一隻精怪”。
可那傘俨然不是一個聽話的主,“那雙瞳是人為的,會蠱惑人心,都怪你......臭死了,剛才就讓它發現我們了。”
她急急地退出了人群,走到人少的偏巷裡,“别說話。”
傘笑聲更大,“怎麼?怕被人發現我啊,哈哈哈哈,也是,畢竟想要我的人……多了去~”他尾音拖得又長又輕,在她聽來像是暗含了一層嘲諷。
還等不及她去安慰他,便又聽見他吊兒郎當的話:“我說笨丫頭,你得對我好點兒,這樣我就勉強……給你做個伴,省得你孤苦伶仃,像一個沒人要的小苦瓜。”
一個姑娘家被罵又笨又醜,她心裡不舒服極了,卻又一直在順着自己氣:和它計較失了為人的風度,定心定心,莫要被這精怪帶偏了去。
片刻後,将包袱勒緊了些,擡腳就走。
“你去哪?别再去看那些動物了,我感受到那股氣息不正常,透着血腥味。我們回浮生閣。”
她擡頭看了一眼人群尋十二,那小少年也發現她走了出去,正在到處張望着找她,看見她時還揚着手喊“姑娘!”
“走!”傘中的聲音急切,非同尋常,“那白虎的動靜大,引起旁邊那幾隻怪物的注意了。”
直到走到浮生閣門前,她恍然發現是一個很聽勸的人,怎麼……會被一把傘支配了呢?算了,都走到這兒了,就讓胖掌櫃再收留她一晚好了,大不了……她給他講雙瞳虎的故事好了,隻要他有耐心聽。
小二見到她進來,熟稔地說:“姑娘回來啦,要不要吃軟酪啊?我剛做好的,看見您一走上台階,便給您擡到桌上咯”說着話的同時,還遞過來熱帕子。
還是老位置,胖掌櫃換了一身紅衣,顯得……有些騷氣。
她多看了兩眼,心裡湧上一陣不适。轉眼看到桌上擺着三杯茶盞,左手悄悄地背到身後。
胖掌櫃不在意她的這些小動作,笑聲比之前的真切些,“快幫我看看,今日穿的可好看啊?”
“為……何?”她話一出便沒控制住表情地抿了抿唇,又結巴了……
胖掌櫃挑起嘴角撇了撇,坐直了身子。她看着頓時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子對着她……或者說是她的頭頂上方,說了句“久别重逢,喜迎故友。”
故友?誰?說的是她,還是……那把傘?
她将包袱解下,放在另一個茶盞對着的空位上,餘光看見胖掌櫃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後去了,心道:原來故友是你啊,難怪我受到了優待。她輕輕拍了拍傘身,坐正後佯裝沒發現一切。
心裡卻生出一股說不清的感覺,興許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