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塗三喂藥的動作很是迅速,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能認出那是内丹。
當然,他笃定沒有人會知道這東西,因為他也是無意間掉進了琅環的密室,看見了那本被藏得極隐蔽的書上所寫的。
書上寫:取眉心骨一塊,每逢日月初生,埋入九九八十一人精血之中,以為滋養潤化,可得内丹一枚,療疾續命,修仙成佛。
多可笑啊,原本不信神明仙魔的人,在有了過重的欲望之後,也開始求神拜佛,而當神佛不予回應之後,就變得“不擇手段”。
無奈,他太愛月華了,見不得月華屬于任何人,也見不得她生老病死,哪怕李月華比他大十歲。
内丹入口,李月華體内就騰起一股熱意,傷口不僅不疼了,甚至恢複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李月華瞬間明白過來,卻依舊沒有給塗三任何好臉色,不時還要咒罵幾句,塗三也隻是寵溺的拍着她的肩膀。
半晌後,就在觀南耐心即将不足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斷斷續續說了一段令人唏噓的往事。
他是琅環的私生子,琅環原配來自王庭,當年也是扛着萬千的反對執意嫁給江湖人士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認她骨子裡留着王室的血,與生俱來的尊貴也不會因為一次下嫁就被湮滅。
所以,琅環的夫人是決計不可能容忍塗三的存在。
更何況塗三的娘親隻是南京河邊一介賣酒女呢,有孕之後,她也曾不切實際想象過自己能攜子跨入高門,可終歸隻是悲劇收場。更悲劇的在于,幼年的塗三親眼看着他娘斷氣的,父親的涼薄,加上大夫人的刻意刁難,使得他連一卷席子都沒能得到,所以他的娘親是怎麼下葬的呢?
他腦海裡回想起那場大火,隻是嘲諷笑了笑。
故事說到這,他的神情開始變得溫情,可懷裡的人卻掙紮得更是劇烈,一不留神,竟讓她掙脫開了去,她朝他吐了一口吐沫,甯願自己趴在一地髒污裡,也不願意再靠近他。
“你想的沒錯,要不是月華,我也死在那場火裡了。”
觀南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這是誰了————琅環的小師妹,李月華,當年也算是灼灼風華的一個新起之秀了。可惜,香消玉殒得太早了。
至少神心門是這麼發的訃告。
誰也想不到,死了十來年的李月華竟然會出現再此,還以這樣的面目和琅環之子生活了這麼多年。
其中緣由,已經不是觀南好奇的了,就那些下作手法,江湖上從來不缺。
他正要開口讓塗三停止說故事,卻被身後不知何時走近的小姑娘制止了。
觀南微微詫異回過頭,小姑娘已經站在他後面了,明明沒有什麼内力的人,是怎麼做到這樣悄無聲息的。
“你繼續說,我想聽。”
舒酒看向李月華已經不像先前的害怕和嫌棄了,甚至多了一絲同情,大抵也是因為剛剛同光的間接介紹吧,在同光嘴裡,李月華應該也是一個可憐人。
塗三看見舒酒的到來,又閃過一瞬間的小心思,隻不過熄滅得很快。
他苦笑幾聲,眼角都滲出淚。
他在那場大火裡,被李月華救了,瀕死之際,他看見紅衣少女一杆銀槍挑開壓在他背上的橫梁,利落地背起他,沖出火場,甚至直接将他帶到了琅環面前,數落了他好一通。
舒酒不解問道:“李月華怎麼會在?”
“她下山曆練,本隻是借住數日,可因為我這一住竟成了一年。”
琅環到底軟弱,沒能抗住自家夫人的高壓,也從來沒有正面承認過他,之所以會有人叫他三公子,也不過是因為李月華。
她帶着他、護着他,逢人問起,她都理所當然回:“ 塗三公子。”
觀南看不下去他的點到為止,低下頭解釋道:“琅環有兩個兒子,若他能認祖歸宗自是排行第三,但琅環不認他,所以他一直冠母姓。”
舒酒輕聲“哦”了一句,垂下頭看見自己繡鞋邊緣被雪水浸濕了些,微微有些難受。
“站到那塊木闆上去。”同光依舊坐在樹枝上,神情恹恹的聽着這個故事,本身就留意着小姑娘的他,自然也看見了她的小動作。
舒酒又自然地“哦”了一聲。
這一聲,讓觀南再一次摸不着頭腦,但也沒有多說,當然這事自然也沒有在舒酒那裡多留存,她緊随着就問:“以,怨報恩?”
此話一出,塗三瞬間怔住。不是!當然不是什麼以怨報恩,他是愛護!
李月華年輕,仗着自己是神心門最年輕、最出衆的弟子,行走江湖時難免心高氣傲,彼時的塗三也是少不知事,隻是一心想着隻要月華開心就是對的。
所以,當那一根根銀針沒入李月華骨血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應對措施,隻是背着奄奄一息的李月華跪在琅環的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