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酒已經明白過自己的大緻處境,她覺察到背上的荼靡傘散發的寒氣越來越重,那股冰冷似乎要透進她的骨子裡了。
耳邊的聲音算得上是嘈雜。
觀南緊張的關懷、司貢熙怯怯懦懦的腳步聲夾雜着她不時的驚呼,還有稍遠一點滕煙的怒罵……
“啪!”
她隻覺手邊被猛然掉落的物品煽起了一陣風,似乎是什麼碎了。
她适應性很快,也很聽話。同光讓她别動,她就真的坐在原地,手指試探性往前,觸摸到觀南的衣角。
“小酒,怎麼了?”觀南立即側過頭,眼神一邊掃着四周,一邊詢問她。
她依舊習慣性用一根抽帶綁着頭發,許是先前的掙紮動作劇烈,讓她此時的頭發有些散亂,風吹得大了些,竟将她的發帶都吹落了去。
聽見聲響,她轉過頭,烏黑的發絲瞬間揚起,眼眶很紅,每一次眨眼都覺得有沙礫在摩擦,可愈發這樣就愈發忍不住。
“觀南,是什麼東西碎了?”
觀南瞟了一眼從碎棺木裡滾出來的屍體,同光也聽見了她的聲音,一道霞光從刀鋒躍出,他聲音平穩,道:“沒什麼,我把那幾具棺材打碎了。”
他說的很輕松,就像說的是把茶水打翻了一樣。觀南動了動,身子攔住她的視線,明知道她看不見,但還是不由自主,聽到了同光的話,他甚至擔心地皺了皺眉。
手都朝後伸了出去,試圖緩解小姑娘的驚慌。
可沒想到,她隻是淡悠悠地說了聲“哦”。
随即,他聽見小姑娘在身後窸窸窣窣的動作,快速看了一眼,隻見她将荼蘼傘打開了。
這時,觀南才看見那傘身上流光熠熠的金紋,隻是自己前方的那些屍體開始爬起來了,這樣的變故在他預料之内,但也讓他心頭警鈴大作。
“陰屍。”
溫呢喃隻覺得震驚,複又開口:“原來這東西是真的。”
白虎打了一個響鼻,罵了一聲臭,不屑的開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聽聞陰屍本來就是滕家姐妹自己煉出來的,當年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被滕慈親手滅了,如今倒好,她妹妹又重新養了出來。”
陰屍動得很慢,咔吱咔吱的聲音,就是經久的老物件一樣,讓人聽着渾身都不舒服。
他們對血液異常敏感,朝着近一些的許明塵而去。
唯獨一個不同,最左側的陰屍,小小一隻,看上去用的是小孩子的屍體。五官被糟踐的有些模糊,觀南知覺得有一絲的眼熟。
那小孩兒沒有動,腦袋緩慢轉動,看來是有一絲疑惑。
這些陰屍腥臭無比,普通招式根本沒辦法傷到他們,刀劍看在他們身上恍若看在泥巴一樣,許明塵體力逐漸不支。
此時的滕煙被同光打得毫無還手之理,電光火石之間她瞥見了那把荼蘼傘,臉上快速閃過一絲震驚,轉眼,彎月刀已經逼近頸間,她來不及全身而退,隻能擡手擋住,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她臉色灰白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大口喘息着求饒。
“尊主尊主,我輸了,放我一馬。”
一刻鐘前,同光本已覺得體内無力感逐步加重,每揮出一招,體内都像有一團火在燒,燒過之後,他更是虛。可奈何滕煙似乎和以前大為不同,不知道又去哪裡修的了一身的邪術,竟硬生生纏住了他那麼長時間。
若不是舒酒及時把荼蘼傘打開了,那指不定誰輸誰赢。
滕煙,不能留了。
他指尖聚力,冰棱跳躍,背後顯現出一個巨大的光輪。
“尊主,我錯了,我錯了。”滕煙瞳孔印着那個光輪,此刻她才醒悟,是她輕信了那些人的話,即便是如今的同光,也不是她能打敗的。她曾經從浮屠塔跑出去,親眼見過同光同辰天輪絞殺邪祟,那些跺跺腳就能震動山河的邪祟在他手裡竟然不堪一擊。
辰天輪是昆侖聖物,和月魄一同供執掌人驅使,一個主内,一個主外。
月魄已經埋土攬月城多年,辰天輪在那些年裡出現過的次數屈指可數。畢竟,同光在的時候,山河無恙,天下安定。
見根本說不動同光,她倏地笑了起來,“居然要動用辰天輪殺我,多大的榮幸啊。”她擡起袖子擦去嘴邊的血,臉色依舊很差,可那張臉确實已經更年輕了,若是施以粉黛,應該風情萬種。
她的傷口恢複得很快,同光背後的辰天輪轉動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滕煙,我先前和你說過,這地方不是你該留的地方,若是你聰明一點就該從哪來回哪去,但是你偏不,所以我送你回去。”
同光緩緩擡起手,聲音淬了極寒,但是那張臉依舊悲天憫人的神态。
令人生厭。滕煙笑得張揚,纖細的腰肢像是要随着她前後搖擺的動作折斷了一般,她惡狠狠的罵:“同光!收起你那可憐人的神情!少惡心了,你哪次不這樣?每次都打着普愛衆生的旗号,但是你看看,死亡可從來沒有停止過,殺戮更沒有!也是滕慈那個蠢貨實在蠢得無可救藥了,竟還在浮屠塔裡為你說好話。”
說到後面,她幾乎是嘶吼了。
“可是!那座塔裡的人,七成都是被你害得!若讓他們得了機會,定是啖你血肉,啃你骨髓!”她眼眸一轉,譏笑道:“哦,不對,也許他們對你的血肉絲毫不感興趣,畢竟有更好的獵物了。”
同光瞳孔微顫,突然聽見一稚嫩的聲音喊“姐姐”,一連喊了好幾聲,後來那聲音道:“謝謝姐姐當初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