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口黑底描紅的鎖魂棺就那麼擺在那兒,在閃電的照亮下,能看得出它的突兀。
它似乎根本不該在這兒。
不對,舒酒忽然想起了哪裡不對,宋悠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即便如溫呢喃所說為家族帶來了負面影響,也不至于以這種棺材丢到亂葬崗。她的棺材當初可以轟轟烈烈從攬月城出來的,全城的人誰不知道啊,就這麼丢在亂葬崗,于宋家而言,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玄燭“喲”了一聲,身子朝前探,涼悠悠地說:“你是犯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要用上鎖魂棺,難怪你渾身破破爛爛的。”
舒酒又看了一眼左側的姑娘,沒看見什麼破破爛爛啊。
宋悠然道:“幫我報仇。”
“可以!棺材歸我。”玄燭搶着就說,也不管要□□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它,而是她。
宋悠然根本沒看玄燭,就直凜凜盯着舒酒,那雙白眼看得人發毛。
就在這時,下雨了。雨點密集打了下來,泛起濃烈的腐臭味撲鼻而來。
舒酒在聞見的一瞬間就被阻隔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青木香,她眼裡閃過光,轉頭想看來人。
卻發現後面空空如也。
而味道不過是頭頂撐起的荼靡傘。
撐着傘的,也不過是漲大了一點點奮力舉着傘的玄燭。
它嘴裡嘟嘟囔囔:“死男人,居然敢給它下咒令。”
瞥見舒酒的動作,它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它玄燭大人!好吧,大人是它自封的,但少說也是了不得、大名鼎鼎的靈物吧,居然一不留神栽在了一半神身上。
愣是怎麼想都沒想通,它何時被下了咒令,竟然會在雨點子剛下來的一瞬間,就那麼“聽話”且不自主的驅動了荼靡傘。
老費力了!
“看什麼看!沒看見我手酸了嗎,還不自己舉着!”
舒酒接過傘了,它那張嘴還沒停,周遭一應陰魂的耳朵怕是自死以來都沒有這麼被荼毒過,換做尋常人還好,但玄燭可是他們陰魂的克星啊!
它咒罵着:“給老子累倒了,誰給你打這個僵屍鬼!她下套給你了,誰提醒你來避開!我就和你說,那個昆侖大祭司靠不住靠不住,你還不信。”
舒酒不喜歡它說同光壞話,皺着眉态度很明确,但這時候不是和它掰扯的時候。
卻不曾想,宋悠然倒開口了,“我不害她,隻要給我報仇。”
舒酒根本想不明白了,她不是說自己是自殺的?那報什麼仇?幫她打外室?那事她做不來。
“你還不害她!你現在已經鈍化了,五識五感都已經沒了,隻有一口氣吊着,還是滿腔怨氣。”玄燭還欲繼續怼人,它可不是那種會委屈了自己的性子。
但其實,玄燭低估了舒酒,她來之前就已經明白,此行危險,更遑論來到之後發現是亂葬崗,她心裡就更有譜了。
舒酒将它握在手裡,稍擡傘面,問:“那你把你的仇怨說給我聽。”
這一刻,噼裡啪啦的雨聲裡夾雜着宋悠然凄涼的聲音。
她說。
她本自幼與方家七公子定了親,前些年兩人還是很好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好一對佳人。
可方七就因為替兄長送了一趟镖,在彌水認識了那個歌姬,一切就變了。
歌姬名喚齊妩,年二十七,不算小了,比方七整整長了六歲。要說齊妩啊,人如其名,真真的妩媚,一雙丹鳳眼流轉間似乎連帶着女人香一同傳了過去,更何況她愛笑,笑起來酒窩裡像是盛滿了酒,醉人。
宋悠然第一次見到齊妩,是在轎中,她随兄長南下去外祖家,剛入城不久,便有一道靡靡琵琶音傳了進來,她自幼習琴,識得出這彈琵琶的人琴藝有多高超。
風卷簾動,透過掀起的空檔,她看見了彈琵琶的人。單一個側影,也窈窕,忽地,女子轉過頭,恰好望見了她,噙着笑,遙遙颔首行了一禮。
女子眼尾畫了桃花,伴着時而低頭彈琴,時而側首聽簾後人說話的動作,風情萬種。
“小姐,莫看,那是無雙樓的花魁。” 侍女忙着拉下簾子。
宋悠然收回視線,心有不悅,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直到三天後,她看見了那女子同方七縱馬而過,又想起了侍女的那句話。
“無雙樓的花魁。”
她放下手中還沒選好的硯台,問外祖派來的侍女,“無雙樓是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