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濃烈的藥味從半掩着的門窗飄出來,直覺告訴她:到了。
她右手背在身後,拍在荼蘼傘上,同光雖然已經不再需要随時回到荼蘼傘内,但要想離開,那也是不行的。
同光屈膝坐在房檐,覺察到了她的動作,他掀開眼睑,向下垂着,心裡沉沉的,他想的不完全是神心門那人是否可以解除荼蘼傘,讓他不必受此牽制,他還在反複回想一個時辰前破陣的舒酒。
了凡山莊有陣法不假,但今天這個是出自他手。
如今清楚看見了她無師自通的瞳術,明明是他教她的自保之術,她習不了武,修不了靈,無奈之下他才會選擇瞳術。
這等高深且十分隐蔽的術法,會的人寥寥無幾,可他沒想到她會有如此造詣。
顯然,舒酒還無法完全掌握瞳術,甚至是會被瞳術帶動。此刻,他開始懷疑這是好是壞,是對是錯。畢竟她所使出來的瞳術,已經超越了他對瞳術的認知,就連紀無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覺察到他的視線,舒酒收回腳,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兩人都心事重重。
“請進。”
門裡傳出一道虛弱的聲音,舒酒再次看向同光。
他白衣不染,垂在半空的指尖泛着點點熒光,慣性噙着笑,“沒事,去吧。”
她緊了緊手,點點頭,推開那扇門,藥味撲面而來,還帶着一股血腥味,她敏銳地看見床榻邊擺着的銅盆裡汪着血水。
“你答應過我,要給我,荼蘼傘的秘密。”她屏住呼吸,不再往前多走一步,緊緊盯着半靠在床榻上的人。
僅幾天未見,竟衰敗蒼老成這個樣子,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生命力一樣。
婁鳴咯咯笑了兩聲,便跟着劇烈的喘息,“這不假,但我要死了。”
這也不假,可這又是什麼破理由。舒酒不耐煩地扭過頭,透過開着的那一絲窗縫恰好看見了從樹幹上垂下的衣角,暗繡的雲紋,熟悉至極。
好像可以呼吸了,心也往下踏實了一分。
“你要死了,所以,不守約。”
她語調無波無瀾。
婁鳴擡起眼,渾濁不清看了一眼門邊瘦小的身影。
“豈會,你幫了悠然,是我婁家的恩人。”她又咳了幾聲。
舒酒都不用回頭去望,都知道,那幾聲咳嗽裡帶了血,她隐約感覺到腕間的跳動,就像……就像先前破陣時的那種。
婁鳴長長呼出一口氣,肩頭軟了下來,重重靠回床頭,“給我看看荼蘼傘,然後我給你講。”
“你走近些,我看不清,眼睛也要瞎了。”
窗外的衣角浮動,送來了青木松香味。
她似乎看見熒光粒子悄摸摸爬過窗延,往裡探頭的模樣。
荼蘼傘在屋内被打開,傘面上一閃而過的流光溢彩,細數之下,已然七朵金蓮了。
她緊攥着荼蘼傘,不願意太靠近婁鳴,她不喜歡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更不想抑制不住腕間的躁動。
婁鳴忽地來了力氣一般,挺直身子,聲音都變得嚴肅起來:“幾朵蓮了?”
“七朵。”
婁鳴伸出手隔空描摹着荼蘼傘的輪廓,骨瘦嶙峋,突地她厲着聲道:“不對!不是七朵!你好好數,到底是幾朵?”
舒酒不解翻着看了一遍,的确七朵。
荼蘼傘的變化,她和同光都留意到,但兩人都隻是略有猜測,并不知道這種變化實質性地在代表着什麼,如今看着婁鳴的樣子,她蓦地跟着緊張了起來。
“金蓮數量,有什麼影響?”
她往前邁了兩步,帶着荼蘼傘靠婁鳴靠得更近了一些。
婁鳴抓着床邊,整個上半身往前探,幾乎要鑽到荼蘼傘裡去了。
這舉動吓得舒酒頓時清醒過來,連忙要往後退,卻不料一步都還未退出,就被擋住了。
所幸,身後的清冷和味道是他。
“别動,給她看。”
同光一隻手搭在她攥着傘柄的手腕上,觸手冰涼,爾後便感覺到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傳遞了過來,腕間的躁動瞬間平複下去。
她緊張的抓住了他另一側的衣袖。
婁鳴深深往荼蘼傘裡吸了口氣,粗糙的手指即便輕輕從傘骨走過,也發出了不平滑的聲音。
“這裡還有半朵。”